罗余的天气与平成正好相反,一到冬天就晴空万里,且气温极其寒冷。我是个愚蠢的人,从平成回来的时候,居然忘了多穿几件衣服。
我的双腿首先感受到了西伯利亚寒流带来的巨冷空气,于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我揉揉鼻子,深深吸了一口罗余的空气,感受着这真实的寒冷,然后拖着箱子回到了老家阿城乡下。
许诺开着爷爷的小汽车来接我。爷爷的小汽车显然装不下许诺这个庞然大物,他猫着身子,道:“我以为你不回来的。”
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道:“见一面,少一面。在家也不能待几天,总不见得一辈子就流浪在外。”
那天不知为何,晚上忽然下起了丝丝小雪。在这如画的风景中,我忽然感受到一阵阵腹痛难忍,按这个征兆,许是例假来了。这是我每月都要经历的酷刑,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痛经撕裂的滋味,就好比活生生扒皮,我躺在床上,就快昏死过去。
顾罗留言来,道:“媳妇,你到家了不?”
我没有回复,把头缩进被窝里面,装一只乌龟。我随身携带的安慰剂药品已经不够了,于是叫许诺过来,请他去药店买药来。
许诺动作倒很快,天气刚黑下来,他就带来了药品。顺带带来的,还有红糖、生姜、红枣,还有一只巨大的保温杯。
“你干啥买这么多东西啊。”我在排山倒海般的疼痛中责怪他。
“我去买药,遇见苏焕了。他好像也在买药,这都是他买的,说有用的。”许诺放下保温杯,用红糖满满冲了一杯红糖水,放上姜片和红枣递给我,道:“他说把这个杯子放在肚子上,然后睡一觉,醒来都喝了,这病就能好。”
“他买药?他买什么药?”我不曾想到在这种机缘巧合下也能遇见苏焕,于是多问了一句。
“买和我一样的药。”许诺道,“你瞧钱还是他付的双份。”
原来是买给女朋友。
“那你怎么好让人家出钱呀,你应该给人家的。”我捂着肚子,并不想要欠人家一分一毫。
“那你去给吧。你遇见他的时候再给。”许诺呛了我一句,把被子给我掖好,出去了。
我抱着那巨大的保温杯,像一只考拉抱着树干一般。因为疼痛和难受,怎么动都会痛,所以我只能强忍着下腹料理机搅拌一般的疼痛发呆。
“媳妇你咋不回我消息?还没到吗?”顾罗又来消息。
“到了。我刚到家。”我拿起手机,眼睛几乎看不清屏幕,几经揉搓,方才恢复一点精神,于是回复顾罗。
“现在打电话给你好吗?”顾罗问道。
“我不太方便。”我在床上用被子裹成一个球,把头也包进去,在被窝里喘着粗气,留着臭汗,期待着今晚能够快速过去。
“那我们明天见面好吗?明天我来接你?”顾罗现在说话会带上很多的语气词,仿佛所有事情都怕我拒绝,都怕我忽然反悔似的。我这个样子,明天也不一定能够下床啊。我左思右想,删了写写了删,想写一点原因,但又怕顾罗觉得我在推脱,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复道:
“好。”
“那成,明天我们一起吃午饭好吗?早上我来接你。”
“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就好。你好好在家待着。”考虑到终归是要去拜访人家的父母,我需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买一点礼品,这都需要时间。顾罗来接我的话,一定时间不充裕的。
疼痛使我不能好好思考,我只能期待自己能够尽快睡着,醒来的时候疼痛就消失了。但我一夜未睡,在痛经的折磨下几乎只剩半条命。红糖水和药品虽然能够缓解一阵,但那种肌肉的痉挛感却始终挥之不去,仿佛只要我一舒服,它就会提着这根神经忽然挥动一下,痛不欲生。
凌晨五点的时候,我终于从满身的臭汗中托里出来,略有好转。那一整杯的红糖水已经喝得见底儿。卫生棉已经换了整整一包,每张上面都带着黑色的血块,仿佛已经将我的子宫切片流出。
清晨六点,我听见乡村特有的鸡叫声,远远从不知道哪个地方传来。然后我的高寿的爷爷奶奶,起床开始料理早餐,有一阵阵的烟火气传来。在这种怀着人情味的细微的声响中,我终于有了一丝困意,我闭上眼睛,企图用这难得的困意来养足我今天一天的精神。
“姐!姐!”许诺忽然从进我的房间,大喊道,“姐!不好了,这奶奶的手受伤了!”
他的声音过于大,把我从朦胧的困意中提了出来。我努力使自己回复了一下精神,快速下床去看。奶奶年纪太大,竟然在厨房摔倒,手腕已经出现了充血肿的现象。这一刻不能耽误,许诺很快发动起了车子,我们一家人奔着医院而去。
骨片很明显,因为摔倒导致骨头损伤。老人家骨质疏松,所以骨头直接摔断,有一部分骨头都显示出了锯齿状,需要大力拔开,恢复原位,再行包扎。
八十岁的老人在听见这个诊疗方案之后,也吓得像个小孩。拔骨头这个事情,比起刮骨疗伤也少不了什么,况且老人家这样大年纪了。但大夫明确表示没有其他的法子,让我们尽快准备。
我多希望摔断手的人是我,反正我对疼痛已经免疫。
在我和许诺的帮助下,大夫硬是在老人家的嚎叫中拔开了骨头,重新接了回去。奶奶痛地头顶全是汗水,眼神缥缈,甚至于不能起身走动。大夫建议我们在骨科先留观几小时,下午拍片后再走。
我很快在医院办理了相关手续,等我再回到留观室的时候,奶奶从疼痛中醒了过来,
爷爷同许诺的心情都还比较好,三人甚至开起了玩笑。我终于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松,我躺在医院的椅子上,想要休息一下。
我太累了,我真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