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楠潜看着身边安然沉睡的女孩,手指还紧攥着陆楠潜的衣角,那是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看得陆楠潜心头一阵温柔,如小石子投入湖中,惊扰了一出春水,荡开温柔的涟漪。
他看着黎歌安静的睡颜,想到她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眉头不经意间蹙起,目光也变得幽深难测。黎青岩的话犹在耳畔,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刚到k城的那天晚上,黎歌勾着陆楠潜的手指,跟在黎青岩和林杉的身后慢吞吞地走,就在她踮起脚尖附在陆楠潜耳边讲悄悄话的时候,自以为自己在父母面前伪装的极好。恰巧黎青岩回过头,就看到了陆楠潜侧耳听黎歌说话,朝着她笑的宠溺缱绻。
陆楠潜不经意间抬头,就遇上了黎青岩惊讶的神情,而黎歌光顾着说话,对父亲和陆楠潜之间的情况毫无察觉。
就这样被黎青岩抓包,陆楠潜没有丝毫慌乱,迎着黎青岩的目光,眼神坦然。
陆楠潜洗完澡回房时,黎青岩正在翻看着桌上的一个小册子,听到陆楠潜进门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楠潜,我们很久没见了,谢谢你陪眉眉过来,让我们省去了很多担心。”
陆楠潜笑了笑:“黎叔叔客气了,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
黎青岩笑容僵了一下,眼神中却有几分复杂,他静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良久,黎青岩才缓缓地开口:”当年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父亲对此事三缄其口,其中原委我不得而知,但从你当年的反应来看,和黎歌有关,对吗?“
显然,陆楠潜的态度和陆建国如出一辙,对江晚音的去世讳莫如深,没有丝毫向黎青岩透露的意思。只是,既然黎叔叔问起来,陆楠潜总得给他一个交代,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这件事不能怪她。”
黎青岩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陆楠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不怪她,那看来确实是和黎歌有关了。
陆楠潜这孩子他也算是看着长大的,秉性正直善良,本不该对他有恶意的揣测。可他整整销声匿迹了四年后,突然回国,便成为了黎歌的导师,如果只是导师倒也罢了,偏偏两人未免走的太近了些,陆楠潜一向行事有度,绝不做受人以柄的事情,极少凭感情用事,这让他不得不怀疑陆楠潜的动机。
黎青岩眯了眯眼睛,语气也戒备了几分:”你的家事我可以不问,可是事关眉眉,我不得不多心,楠潜,你回国后为什么主动去做她的导师?”
陆楠潜沉默了,这个问题早在他到s大的时候,李仪就问过他,那时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不知如何回答。而现在,面对黎青岩,他没有办法回答。
黎青岩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他静静地看着陆楠潜的神情,他年轻的面孔上几多痛苦几多纠结,似乎在回忆不远想起的往事。
黎青岩终究还是不忍心逼迫他,他微微叹了口气,似乎也感慨命运无常,如果没有之前的事情,黎歌和陆楠潜在一起,他是一万个放心的,可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早起说不清道不明,只看黎歌的眼神就知道,她在爱情面前也不过是个平凡至极的女孩儿,所有的慧黠清醒都不见了。
黎歌考虑不到,但他作为父亲,不得不为她作打算,黎青岩缓了缓语气,声音平缓:“楠潜,原本,你们小辈的事情,我不便多插手,但是作为一个自私的父亲,我不得不为我的女儿担心。你和黎歌目前是师生关系,关系和尺度一旦把握不好……你有想过后果吗?”
陆楠潜猛然抬头,黎青岩的目光冷静而严肃,陆楠潜心神一凛,他回想起与黎歌半年来的相处,不知什么时候,就早已偏离了师生关系,自己不是没有发现,而是沉溺其中,乐在其中,无法自拔也不愿自拔。
黎青岩的话如同警钟般在陆楠潜的耳边敲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陆楠潜沉吟一瞬,看着黎青岩的眼睛郑重开口,既是对黎青岩的承诺,又是对自己的警醒:“黎叔叔,这一点您可以放心,您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陆楠潜的品性黎青岩是信得过的,只是想起刚才黎歌和他亲密的姿态,黎青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好无奈地苦笑:”看来我对黎歌的关心真的不够,连你们俩之间的感情都没看出来。“
别说是黎青岩了,就连和他们朝夕相处的陆建国和江晚音都没发觉。他和黎歌之前从未刻意地在长辈面前保持距离,也并未想过要隐瞒这段感情,却始终未被家长发现。原本陆楠潜以为他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自由发展,后来才发现,他们完全没往那方向想。
想到这里,陆楠潜哭笑不得。到底是他看起来太正直还是黎歌看起来太稚气?
今天黎歌主动靠过来时,他有一瞬的抗拒,下意识想避开,可低头看到她脸色不好,终于还是不忍心。在黎歌靠过来的一瞬,他想起《恋爱的犀牛》中的一句歌词:在我心上留下的枪伤,到阴天都还会痛呢。用杜冷丁救场药效却消亡,麻醉不等于遗忘。
再回北京,已经出了大年初七,黎息远早已回到学校,黎老爷子也回到日常繁忙的工作中。
黎歌没有久呆,留下爸爸妈妈托她带给爷爷的礼物后,便随着陆楠潜回南京了。
回到南京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接回她的雪花,在陆楠潜不在的日子里,雪花被托付给陆楠潜家附近的宠物医院。
黎歌见到雪花很是兴奋,可小家伙却不领情,反而见到陆楠潜后,雪花就迈着小碎步朝他跑去,毫不矜持地在陆楠潜脚边打转,又用脑袋蹭他的裤腿,一副谄媚模样,陆楠潜笑了笑,弯腰勾了勾他的下巴,又挠了挠她的脖子,雪花舒服地眯起眼睛。
黎歌心里不服气,一把把它捞过来:“小没良心的,看到美男就忘了我,当年可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雪花被陆楠潜养的不错,都说宠物随主人,连性子都带了些睥睨,一双眼睛生的傲气,轻而易举的从黎歌怀里跳出来,绕着陆楠潜,用它毛茸茸的大尾巴去勾撩陆楠潜的腿。
黎歌火冒三丈,这哪是猫啊,简直是狐狸精。
陆楠潜笑意盈盈地看着黎歌,这么大人了,还和猫置气,幼稚。
因为雪花已经在陆楠潜那养了一段时间,所以他那里东西很齐全,黎歌就跟着他回家去取,结果,猫的家私太多,黎歌的行李箱躺在陆楠潜车的后备箱角落,显得十分可怜。
黎歌不满地嘟嘴:“容易哥哥,你偏心,对我都没这么好,这年头靠实力吃饭不如靠卖萌吃饭,人不如猫啊。”
陆楠潜正在把最后一包东西塞进后备箱,听到她的话,冷不丁回头,他神色淡淡的,有几分高高在上的疏离感,他薄唇轻启,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黎歌还没会出意思来,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自从她感冒以来,两人之间亲近了许多,陆楠潜对她的撒娇胡闹照单全收,仿佛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黎歌丝毫没察觉到这样有什么不妥。
陆楠潜不忍再看她略带稚气和懵懂的神情,他借着关后备箱的时机垂下眸子,再抬眼已经变得清明冷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黎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黎歌,我是你的老师。”
黎歌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如坠冰窟。原来一直以来,只有她一个人沉醉其中,而他,始终冷静自持,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仿佛冷眼旁观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华丽的彩色泡沫终有破灭的一天,这件事再次提醒了黎歌,如今她的每一步都踏在云端上,一着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这段时间不真切的快乐仿佛上天的恩赐,而现在,终于被收回去了。
也许是南京的室外太冷,她轻轻打了个寒战,眼中的娇憨褪去,渐渐浮上了一层戒备。黎歌挤出得体的笑,唇角僵硬的扯出一道细微的弧度,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轻轻开口:“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