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黄唯依拨通了王东的电话。
“是你吧?”黄唯依语气极其低沉冷静。
“是我呀,依姐,你有什么事吩咐吗?”王东嘻嘻哈哈回应着。
“公安局的事是你操作的吧?那个杨恪,不可能做得这么周全。”
“依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怕我报警吗?即便没有合同,所有帮我施工的人员都可以做证这个项目是我做的。”
“你不会的,黄唯依。那些给你帮忙的人都是背着自己的老板偷偷出来的,还是和别人签约的时间里跑出来做兼职,如果事情抖出来,他们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你觉得谁会冒着这个风险为你做证呢?当然,可能真就有那么讲义气的人,豁出去为你伸张正义,但是以你的为人,你会忍心让别人这么干吗?今时不同往日了黄唯依,以前的你可以让人这么做,然后给人家安排个更好的工作,可现在,你自身都难保,还能保障别人什么吗?”
“还有进货的厂家,这都是事实存在的,一查就能查到。”
“这你就多虑了,你手里的进货单只有项目名称,没有公司的名字,这项目是我签的,所有进货单的原件都在我这里,至于你手里,可能是你偷的,也可能是伪造的,谁知道了,这年头,骗子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
“我是骗子?呵呵,你还真会颠倒黑白。就算你用你的公司签合同,我们也是事实合作的关系。”
“如果你硬要说咱们是合作关系,那我倒要问问,机房里的核心交换机全部都不符合技术要求,只有外壳是真的,里面好多部件都有问题哦,这你又怎么解释?”
“怎么可能,所有的设备都是按照清单进的,核心交换机是……是从你那进的,”黄唯依怔了一下,她什么都明白了。她笑着说:“王东啊王东,你真的……手段挺高。就是说,我没有任何辩白的机会了是么?”
“有什么好辩的呢?偷工减料一直是你黄唯依的特长,不是吗?当初七中调包门人尽皆知,不就是你的杰作吗?”
“你不怕我把你又做厂家又做工程商的事情说出去吗?”
“随便你,之前需要保密,现在无所谓了。我已经申请调动到其他城市了,就算你闹到我公司里,大不了我不干了,这一单的收入也足够我开个店了。这还得多谢依姐你这几年在沂江对我的照顾。”
“最后一个问题。”
“你尽管问。”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好像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不恨你,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老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你多了不起啊,所有的人都夸你都捧着你,别的客户送送礼就行了,大家都是为了钱,扯什么感情什么交情啊!就你油盐不进,让我们装孙子,像个哈巴狗一样巴结着你,这也就算了。我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和你混熟了,就换来你一个项目,你就离职了,我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你走之后优沃那帮人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我还得再重新装孙子,重新去巴结人家,还是为了你,向百川跟公司投诉我,害得我一年的奖金都打了水漂。这个账我不和你算和谁算?人人都说你黄唯依心地好,为人着想,我倒是问问你,你什么时候为我想过啊?”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想的,我以为我们之间是真的朋友,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看……”
“够了黄唯依!你几岁啊这么幼稚,这是商场,是生意!扯什么感情啊,扯淡吧!”
“向百川投诉你,为什么也要记在我身上?”
“谁让你是他心尖上的人呢?他见不得你不好,所以你越惨他就越心疼,我就越高兴。”
“都是托词,你是没有本事对付他吧?”
“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我目的达到了。还有,你也别想用电话录音做文章,我可没有说什么有利你的话。项目是我的,合同是我的,一切都跟你黄唯依没有半点关系!”
“你还真是心理阴暗。”
“依姐,自求多福吧!咱们后会无期。”
......
张克廉知道,黄唯依垮了,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一天早晨,她静静摘了办公室门口的公司名牌,下线了公司的网上广告,并且发出告示:沂江鸿蒙智能有限公司内部整顿,暂停营业三个月。
他没有拦她,以他们目前的状况,也无力再接任何工程。
而且黄唯依的状态不对,整个人安静得可怕,他认识她这么久,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即使在他故意找茬的时候,她也会滔滔不绝地选择沟通,陪他争执,和他分辩,他印象中的黄唯依从来都是充满生机的,哪怕是在受挫的时候,也会自我调节自我疗伤。
可这一次,她真的变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开口说话了,问她什么也没反应,最多回应一个摇头、点头,或是空洞的眼神。
他试着去开解她,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可她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于是他开始刺激她,说那些她以前忍不了的讥讽和嘲笑。
换作之前,话音未落她就会跳起来,面红耳赤地和他争吵。可现在,她就像游走在自己的保护层里,对外界毫无反应。
黄唯依唯一出没的地方是沂江市图书馆,每天泡在里面看书,离开时再带上一两本,看完了再去换。
张克廉默默跟着她,她拿书出去他就跑出去开车门,载着她去,等她换完书再载她回办公室。
他发现图书馆的氛围才是最适合黄唯依的,那里特别安静,没有任何异响,黄唯依融在其中,便不再突兀。
慢慢的,他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到什么难过和悲伤了,反而是不合时宜的淡然。
张克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不能不愁,黄唯依借的钱都要到期了。他开始四处打电话,询问抵押贷款的事情,他的资产也只剩下那辆车了,抵押了或可缓解燃眉之急。
黄唯依听到了他的电话内容,沉默了一会儿,那天下午她失踪了半天。
第二天拿来一张卡递给张克廉,说:“这上面的钱应该够还债了,你帮我处理一下吧。”
“这钱从哪来的?”
“你别管了。”
“他们的传言是真的?你真的拿了向百川的分手费?”
黄唯依嘴角似乎浮起一个弧度,然而她却没有回答,转身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对于黄唯依来讲,那是一段静止的岁月,也可以说是混沌度日。
她可以看书、打游戏、追剧、看电影、听歌,但不能停下来思考,一旦去思考她就会头痛欲裂。
她不知道未来在哪,也无法面对当下,更不敢回忆从前。她像个驼鸟一样,把头深深地藏进地里,试图逃避一切。
也许是她的面色太难看,或是安静得有些可怕,张克廉也放过了她。
直到三个半月后尤可上门,黄唯依面对他时,才有了点正常的状态。
尤可被优沃开除了,理由有些冠冕堂皇,他自己说其实就是自己知道得太多了,招向百川厌烦了。尤可登门不为别的,是想加入鸿蒙,和黄唯依一起创业。
黄唯依第一时间便拒绝了他,明里说是公司发展得不好,前途渺茫,此时带着他就等于拖他下水。其实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到底还能撑多久,还要不要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