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唯依第一次到临港县是陪着向百川去跑业务,前一晚向百川喝了酒又没休息好,想抓一个备用司机,结果常驻办公室的三个姑娘竟然都没有驾照,向百川痛心疾首地表示招聘时漏掉了这一项。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个人坐在副驾聊聊天也是好的,他又问谁要跟着他去看海。
沂江虽不靠海,但它所属省是临海地区,这里出生的孩子哪有没见过海的,贾思婷和林若雪都对“看海”这个字眼毫无波动,甚至有点不屑。
黄唯依却不一样,她一脸好奇地说:“真的能看到大海吗?那我跟你去!”
“真是难为她了,看海这种事还得装得那么期待。”黄唯依走后,贾思婷对着林若雪幽幽地说。
“依姐她不是本地人,她老家在东北,想去看海很正常啊。”林若雪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贾思婷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有什么,大家都知道啊。你没发现她一点本地话都不会说么?”
贾思婷想了想黄唯依那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努了努嘴,没再说什么。
黄唯依第一次到临港便爱上了这里,她坐在那辆皇冠车的副驾上,将手伸出车窗,咸湿的海风穿过她的指缝吹起她散落在额头上的发丝,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豁达和宁静。
车里的音响放着一首歌,这首歌不是流行歌曲,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向百川告诉她,这首歌叫《夜空中最亮的星》。
两年后这首歌大火,商场、饭店、酒吧,无论黄唯依走到哪都能听到时,她总是能想起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情景,总是想起那天向百川对她说:“这歌早晚会火的,就像我们一样!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向百川那天赶到临港是因为按合同所约的预付款迟迟没有到账,优沃到底实力有限,接到港口大酒店这样的大单,除了欣喜还有随之而来的资金压力。预付款不到,就没办法进设备,现场就要面临停工,而停工又要面临合同所约定的惩罚。对于大公司来说,这可能不是什么事情,只要将资金注入先行垫付即可,可是优沃拿不出这个可以垫付的资金。他只好来向万总陈情,争取拿到预付款。
向百川和黄唯依还没走到万总办公室,就被助理小张拦了下来。这小张早已是他们的人,拉过二人到偏厅,低声说:“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万总这会儿正发火呢。”
赶在甲方发火时催款,确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我们改天再来吧!”向百川说着,拉着黄唯依便要走,小张也挥手示意他快回去吧。
黄唯依轻轻挣了一下,转头问助理小张:“万总为什么事生气呢?”
小张看着她,狡猾地一笑,说:“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这事你真办不了,快走吧。”
向百川拖着黄唯依走出办公楼。
黄唯依挣着他的手,不情愿地说:“那就白来啦?开车一个半小时呢。”
向百川却格外冷静,说:“跑业务就是这样的,毕竟客户就是上帝,我们可是要看上帝脸色吃饭的。而且,咱又是来要钱的,更得谨慎着点,别钱要不到,再惹出别的麻烦来。”
黄唯依还是嘟着嘴,不服气。
“谁说咱们白来了,我还没带你去看海呢,这有一家饭店特别好吃,看完海带你去尝尝,保证你不虚此行!”
这一招果然奏效,黄唯依的脸上瞬间多云转晴,坐上车子一路向海边驶去。
临港县的海域是未开发的“野海”,出于防护,海边筑了高高的堤坝。他们将车停在堤下,离海只有“一墙之隔”,黄唯依什么也看不到。
向百川一跃而起,三两下便爬到堤上,然后伸手拉黄唯依,黄唯依恐高,面对这两米多高的堤墙直吸冷气,但是她又不好意思说,只好硬着头皮往上爬。运动细胞不发达的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终于将自己放在了堤上。
没有景区那样专业的管理和刻意的装饰,海水不是清彻的湛蓝,而是幽深的蓝黑色。因为是阴天,远远望去灰蒙蒙的天和辽阔无边的海似乎连成了一片,看不出分界。没有想像中的阳光沙滩,但此时眼前的壮观却也让人顿感心胸开阔。
坝墙有大约七十公分宽,黄唯依学着向百川的样子坐了下来,她试了试,还是不敢像向百川那样半躺在坝上,她把膝盖收起来,双手抱住坐定,这样让她更有安全感。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海边的堤坝上,望着海面静静发呆。向百川慵懒地仰望着天空,他本来就不大的眼眯成了一条缝,黄唯依随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天,有灰蒙蒙的云。她又看了看他,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他。她发现虽然他眼睛不大,但是睫毛很长,胡子刮得很干净,鼻子又长又挺,这样的鼻子要是换张面孔也许会更英武一点,在向百川的脸上总觉得有些不合适,因为向百川的长相,很像一个....婴儿。
不知道为什么,黄唯依的脑子里会蹦出“婴儿”这个形容词,眼前明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而且他干净修长,一点也不幼稚,为什么会联想到“婴儿”。她也不明白,只是觉得他的眼睛他的嘴他的脸,看着特别纯净,尤其此刻他闭起眼睛,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满面纯真毫无杂念的脸。
向百川仿佛感受到了她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淡淡地说:“你在想什么?”却没有睁开眼。
“我,我...”黄唯依有点慌,没想到怎么回答就接道:“我想起一首诗。”
“诗?什么诗?”
“我不确定我记得对不对。”黄唯依只好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你,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我;你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说完顿觉此时此诗并不合时宜,有些尴尬,解释就更尴尬,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向百川也没有接她的话,停了片刻,睁开眼睛,坐起身,说:“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吃午饭。”
黄唯依点点头,回过身,发现更大的难题,这两米半高光秃秃的墙,爬上来难下去就更难。向百川看出她的焦虑,说:“我先下去,你再往下跳,不用怕,我在下面接着你。”
向百川一跃而下,然后张开双手看着她说:“你跳吧,不用怕,我接着你。”
说得轻巧,这对黄唯依来说实在是要了半条命。她运了运气,攥紧拳头,默数个一二三,准备跳时看了看下面,不行,她还是不敢。
她试了几次,手心都出汗了,看着向百川等在下面,也过意不去,但是又克服不了自己的恐惧。
向百川开始替她想办法:“要不你坐下,坐下再往下跳,能减少点高度,你试试?”
黄唯依听了他的话,坐在墙边上,可还是不敢跳,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向百川往墙边走过来,抬起手来刚好能够到黄唯依的脚踝,他说:“你不敢跳就算了,这样你滑下来吧,往下滑一点,我就能扶你下来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眼下只能听这个男人的。黄唯依眼睛一闭,往下蹭了蹭,直接掉进了向百川怀里......
向百川把他抱下来,放在地上,甩了甩胳膊说:“黄唯依,你该减肥了。”说完向车门走去。
黄唯依看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吃过午饭,向百川准备带她回去。黄唯依一把拉住他,说:“领导,我还想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