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清幼儿园的智能化工程是优沃和老搭档信和一块承接的,优沃做室外部分,信和做室内,一大早两个公司负责人都被叫了过去。
信和的人有事误在了半路,黄唯依先赶到现场。
双清园夏园长直奔主题,对黄唯依说:“公安局的人还没到,你们立即删除掉最近三天的监控记录!等警方到了,我们统一口径,就说监控系统瘫痪了。”
“这......”黄唯依刚要反驳,被张克廉一把拦住,说:“好的夏园长,我们这就删。”说完拉起黄唯依直奔监控机房。
黄唯依茫然走着,这时信和的杨总打电话过来:“小黄啊,事情紧急,我们的员工在半路出了车祸,一时赶不到。你一定帮帮忙!按夏园长吩咐,把我们那部分一起删除了,知道了吗?”
“好的,杨总。”黄唯依机械着回答。
“你是说有孩子被老师打伤了是吗?”黄唯依与张克廉再次确认。
张克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依姐,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是不能有立场的,以后还想接教育上的项目,只能听甲方的话。”
黄唯依还想说什么,被张克廉又一次阻拦了,张克廉是技术通,没用三分钟,便把记录删了个干净,然后按园长吩咐迅速离开了园区,等到警方传唤再回来。
“你删除前看过监控影像吗?”上车后,黄唯依问张克廉。
“没有,那几分钟时间哪来得及看?”
黄唯依不说话,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依姐,你别多想了,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轮不到咱来主持公道。”
“怎么可能跟咱们没关系呢?现在家长和老师各执一词,要判断这件事的真假对错只有监控这一条线索,现在就这样被我们给抹掉了。”
“不是我们要删除,是园长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这话用来形容那孩子的父母更合适些,自己的孩子受了欺负,却永远找不到证据讨个公道了。”黄唯依叹息着说。
“依姐,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而且真实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毕竟我们也没有看到监控影像,谁对谁错谁又说得清呢?”
“这才是你删得那么干脆的原因吧?”
“依姐你什么意思?”张克廉有些紧张。
“以你的专业技术,只需要再多用两分钟,就足够把那些资料复制一份留下来,可你根本没想过这么做。为了避免良心不安,直接不去了解真相确实是最好的自欺方法!”
“依姐,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黄唯依看了看身边这个人,他也许没有平时表现得那么“无私无害”。但她还是把自己的话圆了回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哪怕你真是这么想的,也无可厚非。”
“依姐,这是工作!涉及的都是公司利益,是你的利益,和我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吗?”张克廉是在提醒她,他怎么做都是为她着想,这是她的项目。
“你说得对,是我说错话了。”
“我是你的人,你怎么说我都不要紧!”张克廉说道。
幼师虐童事件很快流传开来,在媒体的渲染下愈演愈烈。
社会舆论分为几派:少数人认为是家长癔测,毫无事实证据,诽谤幼儿园;大多数人则觉得幼儿园管理不当,教师队伍鱼龙混杂,加上全国各地频频出现类似事件,更加证实了虐童情况存在的可能性。
更多的人认为学校安保有猫腻,为何监控系统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出事那几天就坏掉了,而为双清幼儿园安装监控的沂江信和科技有限公司也被人肉了出来,推到舆论风口浪尖上。
无数人大骂奸商,唯利是图。
优沃与信和不是冤家不聚头,从三中开始,到后来的七中,现在的双清幼儿园,每每有教育领域的项目都是冤家路窄。
今天你中我围,明日我中你围,碰到纠缠不清厮杀不明的就合作,正中了那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这一对相爱相杀的竞争伙伴竟也你来我往纠缠了好几年,纠缠得双方公司的职员都成了熟人朋友,两位老板也时不时可以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
双清幼儿园的项目,优沃与信和也是私下里签的分包合同,外界并不知情,这也不是能够公开的事情。
信和被抛了出来,挨批挨骂,倒也挨得老实,没把优沃拖下水。不过贝莱他们分析,他也不敢供出优沃来,毕竟以后都还要在这个圈子混,各方面关系也得顾忌。
大众骂声鼎沸,却也不影响信和杨总亲自来优沃登门道谢。
“那天若不是有小黄帮忙,我们恐怕要给夏园长添大麻烦了。我们的员工半路遭遇了车祸,等处理完赶到双清园,园门口都拉了警界线了,多亏你帮忙删除了记录,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呀。”杨总说道。
“可是现在网上骂你们骂得那么凶,您不担心吗?”黄唯依问。
杨总微微一笑,说:“小黄,你说什么样的人爱在网上骂人?”
“这……”黄唯依被问住了,说:“现在是全民上网的时代,每个人每天都离不开网络,在网上发言就更多了,谁知道这发言的人现实中是什么样的呢。”
“不对,我问的是在网上骂人的人。”见她不明白,黄总继续说:“依我看,这网上骂人的说脏话的都是在现实中没有什么地位和权利的人,没有身份也就没有话语权。如果他是当官的,或是个成功的商人,哪怕是个文化大v,就不用跑到网上去泄愤了。”
黄唯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以示礼貌。
黄总喝了一口茶,又说道:“这样没影响力的平头老百姓,喜欢骂就让他骂去!我们又不会掉一块肉,公司又没有损失一分钱,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之前我们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我们的损失可不小。”黄唯依想起“掉包门”依然心有余悸。
杨总哈哈一笑,毕竟掉包门是他一手造成的,然而在他看来,这已是一笑了之的小事,丝毫不会尴尬。
他得意地说:“这两件事性质可完全不同,你们是险些丧失了用户的信任,而我,正相反,对于老百姓、看官而言,这是负面新闻。可对于我们的用户群来说,这是我们公司最好的宣传!我们是一心一意为客户服务的,宁愿挨骂也要维护好客户的利益!事实是,这件事出了以后,我们的效益丝毫没受影响,最近成单还挺顺利的。”
“到底是前辈,见解果然不同。”向百川指着黄唯依说:“你得多学着点。”
“小黄也没错,只是站错了立场。你记住,你在商场上混,就得用商人的眼光看问题。商人的宗旨是什么?是利润最大化,是前途,和发展。什么社会道义、公序良俗,你个个都要考虑都要照顾,还做什么生意啊?做慈善算了!记住喽,慈不掌兵,义不从商!”
慈不掌兵,义不从商。
黄唯依回味着这句话,工作中总有令她感到痛苦的事情,其根源大概就是这句话吧?她太仁慈太友善,所以做不好管理;她良心未泯,顾虑太多,所以也算不上什么聪明商人。
相比之下,向百川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