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他们，黄唯依拉过林琳问：“账务上有什么不妥的吗？”
“账本还好，一直做得很严谨，都是合理避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我的电脑上除了账本还有公司日常的一些清单。别的还好说，其中送礼和公关的记录，牵扯到各个项目的负责人，有不少的领导干部，这是最大的麻烦。”林琳说。
“我记得以前这些东西都是手记的，不能留电子记录的。”
“对，你走以后这些事交到财务上，就改成电子表格了。”
“这些清单有备份吗？”
“有，在我的网盘里都有备份。”
“你赶紧找出来，打印一下，我看看。”
林琳拿着十几页清单过来，黄唯依翻了翻，还好上面没有明确体现人名，大多是官衔职位。她问：“公司还有几个能用的人？”
“我、林若雪还有设计部一个新来的小姑娘，人还算可靠。”
“就三个？”
林琳点点头说：“现下大家各有各的打算，谁也靠不住，我能相信的就只有她们两个。”
“加上我四个，行，把她们叫过来吧！”
黄唯依带着她们三个人整整加了一夜的班，为公司近三年所有的项目重新做了手写的记档。每个项目对应的时间、地点及管理人员全部详细地列了出来。
与此同时，每一个在表上出现过的“x主任”“x书记”都有了实际对应的真人姓名和电话，为了这些姓名和电话的真实性，她们几个把家人亲戚朋友同学的联系方法全都用遍了。
“这样能行吗唯依？人家会相信吗？”林琳担忧地问。
“我也没把握，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有所准备总比没有强，毕竟向百川还有些关系，上下打点一下也许还能应付过去。只要别牵连得罪了客户，优沃就还有一线重生的希望。”
向百川在酒吧里一直喝到打烊，被服务生请了出来。
凌晨两点半，他站在路边，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
“老板去哪？上车吧！”
向百川打开门坐了上去，司机又问了一遍去哪里，向百川想了想，说：“万程大厦”。
向百川晃晃悠悠下了电梯，发现办公室的灯居然还亮着。
公司最近都没有业务，更不可能需要加班，是什么人这么晚还留在这里？
他没急着进去，透过玻璃墙看到亮光来自财务部，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楼里听得格外真切。
她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像是做方案的事，征询着一个人的意见。
这几个声音他都十分熟悉，而那个带着大家做事，提供意见回答问题的声音，却是又遥远又熟悉。那声音是......黄唯依！
不可能，他嘲笑自己的妄想症。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喝了太多酒，把听力都喝退化了。
这时里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他急忙躲到墙角。
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经过走廊去了茶水间。走廊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那人影在茶水间煮了一杯咖啡，等待的间隙里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肩膀，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咖啡煮好了，她端着杯子走了出来，向百川看清了她的脸，真的是黄唯依！
他瘫坐在地上，发出了一丝声响。
黄唯依似乎也感应到了，轻声问：“有人吗？是谁在那？”
向百川忙捂住嘴，连呼吸声都尽力遮掩住。这时楼道的窗子突然被风吹开了，黄唯依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起风了。”
向百川没有乘电梯，沿着楼梯一步步下台阶。楼梯间灯光微弱，他浑身无力，跌坐在台阶上。
他点起一支烟，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给我一支烟，我想抽烟！”
那是哪一年，哪个女孩说的来着？呵呵，还会是谁，只有任性的黄唯依吧。
两颗泪珠砸在台阶的地面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怎么哭了？
一定是酒喝得太多了，一定是，不然向百川怎么会哭呢？他可是这世上最坚强最理智也最无情的人！
眼下的局势他看得清，公司可能面临的情况，最坏的一切他都想过了。他都能承受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眼泪又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是多年的经营沦为泡影，或许是大厦将倾众叛亲离，或许是因为晚上在酒吧，那一个个拨出去却无人接听的电话，又或许就是因为刚刚那个端咖啡杯的姑娘。
过去的这些年，他自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对身边的人足够照顾，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人，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只有她，唯有对她，他是心虚的。
他对外人说他们还是朋友，她想创业，而他支持她成长，也乐于施以帮助。
可是扪心自问，他是对不起她的，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最后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回报，离开时还是遍体鳞伤。
这两年优沃发展得特别好，他帮徐然付了首付，为王厚林买了一辆车，给林琳的孩子安排进名校，为林若雪出钱筹办了一场风光的婚礼，为优沃全体职工买了最优厚的商业保险......
可是只有她，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为优沃奉献最多的她，却什么都没有。
刚才他在酒吧里，仅仅是想找个人陪自己痛饮几杯，那些他给过优待的人却没有一个接他的电话。
也没什么意外的，人人都会现实，这个时候别人躲着自己也无可厚非。
可就是这个人人躲着自己的时候，她却又站了出来，又一次站在自己这一边。
人，不怕现实的冷漠，却受不了这冷漠之外那一抹突然而至的关怀。冷漠不会使人落泪，温暖却会让人崩溃。
直到抽完烟盒中最后一支烟，他才缓缓起身离开。
他没有回家，去了自己的公寓，连灯都懒得开，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突然想起，这张床黄唯依也睡过。那次她被徐田宇迷晕，就是在这过的夜！他觉得头很痛，不能再想了，抓过枕头盖在自己的脸上。
第二天上午，微信收到林琳的信息——“向总，您邮箱有份项目清单，查收一下，如果能用得上，还请您多看几遍，烂熟于心！”
看到这句话，他会心一笑。
另一边发信息的林琳拿着手机看了看，对黄唯依说：“他肯定能看得出来这信息不是我发的，这根本不是我的口气嘛。”
“放心，他现在哪还有心思研究你说话的口气对不对，就算觉得不对，也不会想到是我。还有，你一定要保密，记住，我从来都没有来过！”
林琳无奈地点点头。
向百川打开清单，才明白黄唯依带着她们整整忙了一晚的是什么，在这种时候还想方设法的补救，也只有她了吧。
“凡事盖棺定论之前，都是冥冥之中在给你机会。”这是黄唯依的信条之一。
任何看起来没有希望的事，都不足以让她停下脚步。所以，当所有人都觉得这回真的完了，所有人都放弃挣扎的时候，她还在想办法帮自己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