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琪自从挂上了邵阳,更无心工作了,每天份内之事也是马马虎虎应付了事,出于这层关系,向百川也不好开口开除她。
那时她已经不是助理了,比起她乱说话的习性,她的花瓶作用已经不重要了。
向百川把她转为内勤,但她又不太会用办公软件,没有任何文字功底,最基本的文职也做不了,最后只好让她做些最简单的工作――整理各部门工作内容、汇总上报,关注招投标动态。
即使是这样的工作,她还是力所不及,有时看个招标文件也判断不出自己公司符不符合。但若不是她这样不省心,也许向百川还寻不到黄唯依的消息。
那一天,喻琪看网上招标时又卡壳了,刚好向百川在旁边,便伸手招唤:“向总你看一下,这个标咱是不是能参与?”
向百川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走了过去。喻琪划动着页面,向百川只扫了两眼,便说:“你也忒粗心了,这应该就是咱们自己操作的项目。”
“不可能啊,最近两周都没有投标计划,我早上刚刚问过各部门的。”
“应该是你没有仔细看吧。”
“真的。”喻琪一边笃定地说,一边拿起桌边的文件夹递过来,说:“我刚刚整理的,这两周工作汇总,没有投标计划。”
向百川推开她,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翻看起招标文件来,边看边说:“你去把贝莱叫过来。”
“找我什么事?”贝莱掐灭手里的烟,他总是忘记办公室禁烟的规定。
向百川一把拉过他到电脑前,说:“你看看这份招标文件有什么问题?”
贝莱坐下,看了一会儿,犹疑地说:“这…这是黄唯依做的?”
向百川食指在空中一晃,兴奋地说:“你也看出来了是吧?准是她,这就是她的风格!”
向百川坚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气味、风格、做事规律,而黄唯依的风格,他再熟悉不过。
哪怕没有声音,只看文字,他也能判定出哪一条信息是黄唯依发的。
就像过去的她,发的微信内容结尾永远没有标点符号,哪怕信息再多,他只消一眼,便知道是她。
眼前这个招标文件的格式、内容、条条框框都是满满的黄唯依气息,向百川拿过那份工作汇总,在上面批注――下周工作安排:参与调度中心项目的投标,由徐然负责。
向百川已经很久没有过问投标现场情况这种小事了,早已不是他们当年亲自参与还在现场偷偷发信息讨论各对手情况的时期了。
但是调度中心投标那天,他意外地给徐然发微信――“现场有几家参与的,有咱们的熟人吗?”
徐然从喻琪那得知了大概,他也知道向百川想问什么,参与投标的确有两家从未听说过的新公司,但是没有黄唯依的身影。
他把那两家公司的名字发给向百川――“旗胜电子”和“鸿蒙智能”。
向百川看了一眼,便拿出手机搜索“沂江鸿蒙智能”字眼,工商注册信息栏里赫然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企业法人:黄唯依。
一抹笑容绽放在他脸上,黄唯依,我总算知道你在哪了。
向百川惊奇地发现,沂江鸿蒙智能的办公地点离优沃办公室所在的万程大厦竟然只隔了七个路口,甚至在一条直线上。
黄唯依可能每天上班都会经过优沃的楼前,但他们却从未遇见过。
也是,每天开着车忙忙碌碌,与无数人擦肩,又何况他也不知道她现在开什么车,什么车牌号,就算曾经并驾齐驱,也是无处相认的。
黄唯依新的办公楼离优沃很近,站在楼顶的天台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优沃所在的楼层。不同的是万程大厦是宽敞明亮的崭新写字楼,而她现在所在的是一栋几近废弃的十年危楼。
楼内水电不稳定,甚至连洗手间都没有,每次上厕所都要跑到楼下街边的公厕去。写字楼属于一个民营厂主,当年建的时候也挺轰动的,但后期渐渐衰落,只等着政策拆迁回笼资金。
楼里都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司,也有一些见首不见尾的神秘组织,隔三差五就有搞传销的搞诈骗的从楼里某间房内被警察带走。
张克廉为当初自己租了这个地方懊悔不已,反复给黄唯依道歉,但黄唯依却丝毫不介意。她觉得英雄不问出处,有个地方可以重新开始,全力以赴做自己的小事业,她已经很知足了。
发生那件事后,黄唯依在家中消沉了很久,一向有主意的她突然也茫然了,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张克廉出现在自己家楼下,对她说:“依姐,我也辞职了,跟我走,咱们去闯一个自己的天下!”
与张克廉合伙办公司这件事,黄唯依只考虑了五分钟便欣然接受了。
黄唯依是一路看着向百川和贝莱这对合伙人走过来的,对于合伙做生意这种事,她有自己的见解。两个人能不能合伙,最重要的两个因素:一是钱,二是权。
钱是指,在钱上会不会坑对方,肯不肯自己吃亏。在这一点上,她十分确定,她与张克廉谁也不会坑谁,而利润的分配,她多给他些也不会心疼,自己拿少了也不会觉得吃亏。
权,是指权限,就是谁说了算,两个人都想说了算那什么事也干不好,毕竟世界上没有观念相同的两个人,只要有人一定有分歧。
但这一点顾虑也是多余的,张克廉做了她那么久的搭档,从来凡事都是听她的,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过任何意见相左的时候。
二者一权衡,她当机立断,想要开公司,没有比张克廉更合适的合伙人了。
但是她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她从优沃走得突然,应得的奖金一分都没带出来。自己的积蓄在生养孩子这件事上花销得也所剩无几。可开公司总是需要投入的,这钱从哪来呢。
张克廉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一拍胸脯说:“依姐你放心,房子我都看好了,注册公司流程我也问好了,现在你只需要给咱们公司起个响亮的名字。这方面我可不在行,还得你来。”
“以前种种,犹如昨日死。以后种种,犹如今日生。从此就是一个新世界了,新公司就叫鸿蒙吧。”
“红萌好,不错,哪个红,哪个萌?”显然张克廉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
黄唯依笑笑,拿出手机,将这两个字打给他看。
向百川盯着屏幕上“鸿蒙”两个字,觉得眼睛干干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此就是一个新世界了,黄唯依对自己说。
她不怕吃苦,大不了就是把在优沃走过的路重走一遍呗。可现在的自己已经是行家了,再加上张克廉这个技术天才,没理由不成功的。
那段时间的黄唯依确实充满干劲,每天早出晚归,和张克廉将整个沂江市都跑遍了。她不愿再和优沃有半点牵扯,于是将之前几年经营下来的客户群体全部放弃了,一切从头开始。
事实上并不容易,之前优沃创办姑且还算赶上了行业的秋后时节。经过这几年,智能化行业飞速发展,新公司层出不穷,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越来越透明。
到鸿蒙入行时,整个行业可以说已经进入了冬季。
她和张克廉大把的成本投入进去,新公司资历浅,他们又没有什么人脉关系,只能想方设法去讨好客户。不管成与不成,礼得先送到位。
张克廉又极爱面子,以前优沃送的那种定制笔、记事本他都觉得太微不足道,想要收获就得先付出,“小付出没收获,大付出小收获,狠付出大收获”是他的理论,可黄唯依却无法苟同。
她也不是小气,只是从公司成立到每天开拓市场跑业务,公关费用、车辆费用、经营费用大把地花出去,却还没有半点收获。而这些钱基本上都是张克廉在承担,她更无法主张增加支出。
两个人有了分歧,选择各让一步,寻求中和点,倒也还算融洽。
但在其它事情上,张克廉却逐渐变得立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