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发白,但并没有失去勇气。
“你们不要朝我吼叫,”他粗声大气地说,“别想吓唬我。我不怕你们。”
“你必须原谅我的臣民们,”奥亚撒的声音说即使这声音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但他们不是朝你吼叫。他们只是在笑。”
可是韦斯顿不知道马拉坎德拉语言里的“笑”这个词:实际上,这个词在任何语言里他都不能完全领会。兰塞姆深感耻辱地咬着嘴唇,内心几乎在祈祷,希望科学家用那串彩珠试验一次就罢休了,其实他不了解韦斯顿。韦斯顿看到喧闹声平息下来。他知道他遵守的是对付原始族类打一巴掌揉三揉的传统做法。一两次失败是不可能让他退缩的。他又开始慢慢旋转,像一个响声陀螺的慢镜头画面,时而用左手擦擦前额,用右手认真地上下抖动着那串项链,旁观者们又从嗓子里发出一阵阵狂吼,完全淹没了他试图要说的话。但兰塞姆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几乎可以肯定他在不停地重复“漂亮!漂亮!”突然,笑声的音量几乎增加了一倍。命运似乎在与韦斯顿作对。在他受过高等教育的脑子里,模模糊糊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曾经试图逗乐一位小侄女的情景。他半蹲着身子,跳上跳下,脑袋歪向一侧。他简直是在跳舞了。此时此刻,他已经十分亢奋。在兰塞姆看来,他嘴里说的是“小乖乖,小乖乖,小乖乖”。
最后这位伟大的物理学家精疲力竭,才结束了表演这是马拉坎德拉上演过的这类表演中最成功的一次观众们对此报以震耳欲聋的热烈喝彩。重新安静下来后,兰塞姆听见狄凡的声音用英语说道:
“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再拿自己当小丑了,韦斯顿,”狄凡的声音说,“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套行不通吗?”
“看样子确实行不通,”韦斯顿承认道,“我不得不认为他们的智力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发达。不过,你想想看,如果我再试一次或者,这次你愿意试一试?”
“哦,去你的吧!”狄凡说,一扭身背对他的同伴,扑通坐在了地上,掏出烟盒,开始抽烟。
“我要把礼物送给巫医。”韦斯顿说,这时观众们看到狄凡抽烟,觉得大为困惑,暂时安静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韦斯顿朝前跨了一步,想把那串珠子套在年迈的贺洛斯的脖子上。无奈贺洛斯的脑袋太大,项链套不进去,只能像王冠一样箍在额头,微微歪向一只眼睛。贺洛斯轻轻抖了抖脑袋,像一条狗在赶苍蝇,微微打着呼噜,仍然睡得很香。
这时,奥亚撒的声音对兰塞姆说话了。“你的这两个同类脑子受伤了吗,图尔坎德拉的兰塞姆?”他说,“或者,他们害怕得不行,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我认为,奥亚撒,”兰塞姆说,“他们根本不相信您的存在。他们认为所有这些贺瑙都像都像很小的小崽子。那个更笨一点的贺马纳想吓唬他们,然后再用礼物哄他们高兴。”
两个犯人听到兰塞姆的声音,猛地转过身来。韦斯顿刚要说话,兰塞姆急忙用英语打断了他:
“听着,韦斯顿。这不是妖术。那正中间确实有一个生灵如果你使劲朝那里看,可以看到某一种光或某一种物质。他的智力至少不亚于人类他们似乎活了很久很久。别再把他当成小孩子,快回答他的问题吧。你就接受我的忠告,实话实说,不要虚张声势吓唬人了。”
“这些野蛮人看来确实有智慧,至少把你给收留了。”韦斯顿怒气冲冲地说。但是他再次转向那个熟睡的贺洛斯时,声音还是有所缓和。他想唤醒那个假想中的巫医的欲望已经成了一种心病。
“对不起我们杀死了他,”他指着希洛伊说,“本来不想杀他的。索恩叫我们带人来,交给你们的大头头。我们就回到天空,把他”(他指着兰塞姆)“给带来了。他是个很‘歪’的人。他逃跑了,不肯像我们一样听索恩的话。我们去追他,把他抓回去交给索恩,我们想照索恩告诉我们的去做,明白吗?他不让我们抓。跑啊跑,跑啊跑。我们就在后面追。看见了一个黑大个儿,以为他要杀我们,就把他给杀了乒!乓!都是因为这个‘歪’人。他如果不逃跑,他如果听话,我们就不会去追,就不会杀死黑大个儿,对不对?你们抓到了‘歪’人全是这个‘歪’人惹的祸你们就留着他,把我们放了吧。他怕你们,我们不怕。听着”
韦斯顿一直冲着那个贺洛斯的脸大吼大叫,这时终于取得了他期待已久的效果。贺洛斯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地、温和地看着他。然后,贺洛斯逐渐意识到其实由他引起的失态行为,慢慢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朝奥亚撒鞠了一躬,最后摇摇摆摆地钻出了人群,那串项链还挂在他的右耳朵和眼睛上。韦斯顿的嘴巴还没有闭上,他用眼睛追随着那个离去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那片丛林中。
是奥亚撒打破了沉默。“我们已经玩闹够了,”他说,“现在应该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了。来自图尔坎德拉的贺瑙,你的脑子出了问题。里面的血太多了。菲利吉特基拉在吗?”
“在,奥亚撒。”一个皮特里奇回答。
“你的蓄水池里有冷水吗?”
“有的,奥亚撒。”
“那就把这个笨贺瑙领到客房去,让他们把他的脑袋放在冷水里洗洗。多弄点水,多洗几次。然后再把他带回来。我在这里给这几个被杀害的贺洛斯做法事。”
韦斯顿不太明白那声音说的是什么也难怪,他一直忙着弄清那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他突然发现周围的贺洛斯用有力的胳膊抓住他,押着他离开,顿时吓破了胆。兰塞姆很想喊几句话安慰他,可是韦斯顿自己嚷嚷得太响,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韦斯顿把英语和马拉坎德拉语夹杂在一起,只听他最后尖着嗓子叫道:“会遭报应的乒!乓!兰塞姆,看在上帝的分上兰塞姆!兰塞姆!”
“好了,”重新安静下来后,奥亚撒说,“现在向我死去的贺瑙表示敬意吧。”
他的话音刚落,十个贺洛斯聚拢在棺材周围。他们抬起头,兰塞姆并没有看见谁发出什么信号,就齐声唱了起来。
每个了解一种新的艺术的人都会有一个时刻,原本毫无意义的东西就像隐藏秘密的帘幕掀开了一角,突然清清楚楚地暴露在眼前,这种灵光乍现的感觉是后来更全面的了解所无法比拟的,似乎一眼瞥见了其中不可言说的种种奥秘。对于兰塞姆来说,就在他理解马拉坎德拉的歌唱时,这一时刻出现了。他第一次明白了歌的节奏源自一个与我们不同的血统,源自一颗跳得更快的心,一种更猛烈的内在的热量。他通过对这些生物的了解,通过对他们的爱,开始隐隐约约地用他们的耳朵来听歌。那首深沉浑厚的挽歌的最初几个小节,就在他内心唤起了一种感受,使他感到一团团巨大的物质以虚幻的速度移动,巨人在跳舞,永恒的悲伤被永恒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