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系统地从地球的地质学问到目前的地理地貌,然后依次问他植物学、动物学、人类历史、语言、政治和艺术。当他们发现兰塞姆对某个话题再也说不出什么时在大多数提问中很快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就立刻放弃这个话题,转向另外一个。经常,他们显然是从广博的基础科学的背景入手,从他口里间接地获取许多知识,远远超过他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兰塞姆试图解释造纸业时,不经意地提到了树木,这便会填补他在粗略回答他们关于植物学问题时留下的一个空白。他讲述地球上的航海术时,会带给他们矿物学方面的启发;他描述蒸汽机时,会使他们更深入地了解地球上空气和水的知识,比兰塞姆自己知道的还多。兰塞姆从一开始就决定开诚布公,因为他感觉到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不像一个贺瑙,而且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他们听了兰塞姆讲述的关于人类历史的内容战争、奴役和卖淫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奥亚撒。”一位门徒说。
“这是因为他们每个人自己都想成为一个小的奥亚撒。”奥格利说。
“他们没法不这样,”年迈的索恩说,“统治是必须的,可是生物怎么可能自己统治自己呢?野兽必须受贺瑙统治,贺瑙受艾迪尔统治,艾迪尔受马莱蒂统治。这些生物没有艾迪尔。他们就像某人拽着头发把自己往上拔或者站在平地上想俯瞰整个国家就像一个妇人想凭自己怀上孩子。”
关于我们的星球,有两件事给索恩们印象特别深刻。一是托举和搬运东西会大量消耗我们的精力。二是我们只有一种贺瑙:他们认为这肯定对我们同情心的狭隘,甚至思想的狭隘,有着深远的影响。
“你们的思想肯定受血统的支配,”年迈的索恩说,“因为你们不可能把它跟另一种血统里漂浮的思想相比较。”
对兰塞姆来说,这是一场累人的、很不愉快的对话。但是,当他终于躺下来睡觉时,脑子里想的并不是人类被揭露无遗,也不是自己的无知。他想的只是马拉坎德拉的那些古老森林。他想,如果从小就看见几英里之外总有一片色彩斑斓的地方,那里曾经有生命居住,现在却永远无法到达,那该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注释】
[1]巴门尼德(约公元前515年前5世纪中叶以后),古希腊哲学家。他是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他认为没有事物会改变,我们的感官认知是不可靠的。译注
17
第二天一早,兰塞姆又骑到了奥格利肩膀上。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周围还是那种明亮的荒野。在遥远的北面,天空上亮闪闪的堆着一团云样的东西,呈淡淡的红色或赭色。它体积庞大,在荒野上约十英里的高处,飞快地向西移动。兰塞姆还没有见过马拉坎德拉天空有云,就问这是什么。索恩告诉他,这是北部大沙漠的沙,被那片可怕荒野的风兜了起来。风经常把沙刮起来,有时刮到十七英里的高度,然后再落下来,也许落在一个汉德拉米里,形成一股呛人的、令人睁不开眼睛的沙尘暴。兰塞姆看着那云团气势汹汹地在裸露的天空移动,不由想起他们确实是在马拉坎德拉的外表不是在某个星球居住,而是在某个陌生星球的表面爬行。最后,云团似乎坠落,在西边远处的地平线爆炸,但天空中仍留有一片亮色,类似大火之后的亮光,直到峡谷拐了个弯,使他再也看不见那个地区。
拐过这个弯后,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新的景象。第一眼看去,像是地球上的景色,令人惊异一片灰色的丘陵,像海浪一样高低起伏。远处,熟悉的绿色岩石的悬崖和尖峰高高耸立,后面是靛蓝色的天空。片刻之后他才发现那些被他当成丘陵的东西,其实是峡谷里一层蓝灰色浓雾的沟壑纵横的表面如果他们下到汉德拉米里去,就看不到这层浓雾了。实际上,随着脚下的道路开始下坡,雾气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低处一些色彩斑斓的乡村。很快,下坡路越来越陡,那些山峰就像一个巨怪长着一口烂牙的巨怪嘴里参差不齐的牙齿耸立在沟渠边缘,他们必须费力翻越。天空的形态以及光线的质地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过了一会儿,他们站在一个山坡上,按照地球上的标准,应该被称作悬崖。顺着山坡一直往下,是一大片紫色的植物,一直蔓延到他们的小路上。兰塞姆坚决不肯骑在奥格利的肩头下山。索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固执,但还是俯身让他下来了,然后在他前面以那种滑行的方式,轻捷地往山下走去。兰塞姆紧随其后,庆幸终于可以动一动麻木的双腿,但感觉走得很僵硬。
眼前这片新的汉德拉米实在太美丽了,兰塞姆惊诧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它比他原先住过的那个汉德拉米更开阔,他的正下方是一个几乎圆形的湖泊像一颗直径十二英里的蓝宝石,镶嵌在紫色森林的边缘。湖的中央耸立着一个低矮的、坡度和缓的金字塔般的东西,又像是女人的rǔ房,那是一个浅红色的岛屿,表面光滑,顶上有一片树丛,那种树是人类从未见过的。树干顺滑,轮廓柔和,有点像最为高贵的白桦树,但是比地球上的天主教堂尖顶还要高,而且树梢不是叶子,似乎是开放的花朵。金色的花朵像郁金香一样艳丽,像岩石一样静止不动,又像夏天的云一样硕大无边。它们确实是花而不是树,在下面的根部,兰塞姆模模糊糊看到一种类似平房的建筑。没等向导开口,他便知道这就是麦迪隆了。他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他从地球带来的那些梦想早就被丢到了脑后,他曾想过会看到比美国的复合办公大楼更气派的建筑,或者是布满庞大机器的工程师的乐园。他压根儿没有想过会看到像这片灿烂的丛林这样古典、这样淳朴的东西静静地、幽幽地,躺在这片色彩斑斓的峡谷里,带着无以伦比的优雅,在冬日的阳光里巍然耸立,直入云霄。他往山下每走一步,峡谷里扑面而来的暖意就更温馨一分。他看看上面天空正在变成更浅的蓝色。他看看下面那种硕大花卉的若有似无的芳香朝他袭来。远处悬崖的轮廓似乎不那么险峻,表面也不那么刺眼了。景物又逐渐恢复了它的幽深、昏暗、柔和,以及透视效果。他们开始下山的那块岩角,此刻已经在上面很高的地方,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真的是从那儿下来的。他的呼吸自如舒畅。他的脚趾不再发麻,可以在靴子里愉快地挪动。他掀起帽子上的耳盖,耳朵里立刻充盈着瀑布的喧嚣。现在,他是走在平地上柔软的野草丛中,丛林的尖梢在头顶很高的地方。他们征服了哈兰德拉,正站在麦迪隆的门槛上。
走了一小段,来到一条类似林中“骑马道”的路上一条宽阔的林荫道,像箭一样穿过茂密的紫色梗茎,一直通到尽头的蓝色湖泊。他们在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