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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 章

  我同意,我从没见过皮特里奇在家的情景确实很遗憾。其实我对他们很了解,可以“假装”拜访过他们,作为故事里的一个插曲。但我想还是不要增加任何虚构的成分吧。“材料属实”在地球上听来没有问题,但我无法想象怎么向奥亚撒解释,我敏锐地怀疑(见我的上一封信)我似乎还没有领教过他最厉害的一面。而且,既然我们的读者(你似乎对他们知道得很多!)对马拉坎德拉语言没什么兴趣,又怎么会迫切地想知道皮特里奇的更多情况呢?不过,如果您能插进几句话,不妨解释一下皮特里奇是卵生的,母系氏族制,跟其他族类相比寿命较短。显然,他们居住的大片洼地是马拉坎德拉古代海洋的洋底。贺洛斯曾经拜访过他们,描述说要走到下面沙地上的森林深处,林子里有“古代蛀船虫的骨石(化石)”。毫无疑问这些就是从地球看到的火星表面的深色斑块。说到这里我还想起,我回来之后查看的那些火星“地图”全都互相矛盾,最后我只好放弃,不再试图确定我居住过的是哪个汉德拉米。如果您想试试运气,目标大约是“一条大致东北至西南走向的‘运河’贯穿一条南北走向的‘运河’,离赤道最多二十英里”。可是,天文学家们看到的东西千差万别。

  现在回答您的那个最恼人的问题:“奥格利在描述艾迪尔的时候,是不是混淆了玄虚的身体和高级生命这两个概念?”没有。是您自己混淆了。他当时说了两点:艾迪尔的身体不同于星球上的其他生物,他们的智力出类拔萃。无论是奥格利还是马拉坎德拉的任何生物,都没有把这两句话相混淆,或者从一句话推断出另一句话。实际上我有理由认为,有一些非理性动物也具有艾迪尔那样的身体(你还记得乔叟[3]笔下的“空中野兽”吗?)

  您只字未提艾迪尔在语言方面的困难,我不知道这样是否明智。我知道,如果在麦迪隆审判那一幕中提出这个问题会破坏叙事效果,但是肯定有许多读者都会想到,艾迪尔显然不会呼吸,怎么能够说话呢?当然,应该承认我们也不知道,可是读者是不是需要知道这点呢?您提议说艾迪尔可能使用工具甚至机关操纵周围的空气,间接地制造出声音,我拿您的这个说法去请教了J.先生他是我在这里信任的唯一一位科学家,他认为不太可能。他认为艾迪尔大概是直接操作他们“说话”对象的耳朵。这听起来挺费解的……当然我们必须承认,实际上对于艾迪尔的形状和大小我们毫无概念,甚至也不知道艾迪尔跟整个太空(我们的太空)的关系。实际上我们需要反复强调,我们对他们确实可谓一无所知。我像您一样,忍不住想把他们跟地球传说里出现的东西挂上钩神,天使,童话。但是我们没有详细资料。当我试图向奥亚撒介绍我们的基督教天使学时,他显然认为我们的“天使”跟他自己存在某种区别。至于他指的是种类不同,还是阵营不同(因为我们可怜的、亲爱的地球成了宇宙间的一个战场),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的叙述中讲到我们降落马拉坎德拉前遮光板被卡住了,您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内容删去呢?没有了它,当您讲到我们回程中忍受强光折磨时,肯定会有读者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不把遮光板关上呢?”你说“读者不会注意这样的细节”,对此我不敢苟同。我肯定会注意到的。

  有两个场景我希望您能写进书里。总之它们已经深深烙在我的心里。每当我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这两个场景中的一个。

  一是我在清晨看到的马拉坎德拉的天空,浅浅的蓝色,那么浅淡,当我重新习惯了地球上的天空后,我认为那几乎就是白色。在天空的衬托下,巨大的野草您称之为“树”顶部呈黑色,但是远处,在几英里令人眩目的蓝色水域之外,那些遥远的丛林却是一片水彩画般的紫色。我周围浅色丛林里的那些影子,就像雪地上的影子一样。前面有一些身影在行走,细长而巨大的身体,像活动的高顶礼帽一样黑得发亮。他们硕大的、圆溜溜的脑袋,顶在柔软弯曲、茎梗一般的身体上,使他们的模样活像黑色郁金香。他们唱着歌儿朝湖边走去。颤巍巍的歌声响彻整个丛林,同时又那么轻柔,我几乎听不真切:就像隐隐约约的风琴的声音。有几个上了船,但大多数都留在原地。他们动作很缓慢。这不是普通的登船,而是某种仪式。这实际上是贺洛斯的一次葬礼。他们扶进船里的那三个口鼻发灰的贺洛斯,正要去麦迪隆等候死亡。因为在那个星球上,除了少数几个被贺纳克拉夺去生命,谁也不会提早夭折。每个生命都能活够分配给他们族类的那个岁数,因此,他们的死亡就像我们的出生一样,是可以预测的。整个村子都知道这一年的这个月,这三个人将要死去。甚至很容易推测他们将于这个星期过世。现在他们要上路了,去接受奥亚撒的最后忠告,去赴死,去让奥亚撒给自己“解体”。作为尸体只存在几分钟:马拉坎德拉没有棺材,没有教堂司事,没有墓地,也没有殡仪员。他们离开时,峡谷里一片肃穆,但我看不到生离死别的强烈痛苦。他们对自己的永恒毫不怀疑,而且同一代的朋友不会分崩离析,离开这个世界和进入这个世界一样,都是“跟同一年的那些人一起”。他们死亡之前没有恐惧,之后也没有ròu体的腐烂。

  另一个场景。我看见自己跟希洛伊一起在温暖的湖里游泳。他嘲笑我笨拙的泳姿:我习惯了引力较重的星球,简直没法沉到水里,让自己往前游。接着,我看到了夜空。它的大部分很像我们的夜空,只是更加幽深黑暗,星星更加明亮。但是,西边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地球上没有一种比喻能使你完全描绘出那幅画面。想象一下银河系被放大在最清澈的夜晚,透过我们最大的望远镜观察到的银河系。然后再想象一下,像山顶后面升起的星座一样,有一串耀眼的项链在天空缓缓升起,那么明亮,如同由一个个星球串成,填满了五分之一的夜空,在它和地平线之间留下一道长长的黑带。光线太耀眼了,令人无法久视,但这只是一个前奏。后面还有另一番景象。哈兰德拉上出现了月亮出现时的那种清辉。啊嘿啦!希洛伊喊道。周围黑暗中的其他贺洛斯高声地响应他。此刻,真正的黑夜之王登场了,它在西边奇异的银河系中蜿蜒穿梭,用自己的光芒使星光黯然失色。我把目光转开,因为这个小小圆盘的光芒比月亮最辉煌的时候还要明亮。整个汉德拉米沐浴在无色的亮光中。我可以数得清湖对岸丛林里的那一根根茎梗,看见我的手指甲残破肮脏。现在我猜出我看见的是什么了是木星在小行星后面升起,比在地球上看到的距离近了四千万英里。但是马拉坎德拉的生物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