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去追夜幽岚,其实夜幽岚也没有急于离开,只是有些事情要与白老商讨,不太方便无峰听到。
无峰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冒险偷听两个人的谈话,这样的环境下很难做到,也没什么必要。车厢里安静下来,无峰也暗自思考了一会,依然有些不太安心,转头看着很是享受的喝着茶的月姬问道:
“你说我这就算躲过去了吧?”
月姬头都没抬,很是不感兴趣的说了句“不知道”,随即低头喝尽了一杯茶。无峰看着月姬放下茶杯,颇有些殷勤的给她重新倒上一杯,看月姬看向了自己,赶紧笑的更加灿烂了些问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毕竟这是你的能力,伴随了你许多年,总归有些经验。”
月姬忽然有些不高兴,一双冷淡的双目瞥向无峰,淡淡的说道:
“你不是第一次打破预见的未来,但也不能次次都打破。你现在还不知道,也一直没有机会体会,我再多说什么你恐怕也不会相信。”
无峰也是一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见月姬似乎不是在玩笑,才颇有些慎重的说道:
“你说就是,相不相信我自有判断。”
月姬冷冷一笑,颇有些轻蔑,也很是高傲的微昂头说道:
“我之前应该说过,未来无法改变,你觉得你改变了,其实从来都没有。我看到未来的能力来自我身上带着的诅咒,所以看到的未来就是诅咒的一部分,一个一个的未来连接起来,通往最后的诅咒。你以为自己用些什么办法躲过了一次,觉得聪明机敏,暗自窃喜,却不知道下一次的诅咒会因此更加强烈,而且来的更快。”
月姬道是说过类似的话,但无峰当时只以为月姬是在吓唬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尽快想办法解除她身上的诅咒。现在月姬再次提及这个话题,无峰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把事情想简单了,但心中也有了些不服,挑起左眉撇着嘴说道:
“当时你潜入帝国皇宫之内,企图把神皇和神族引到帝都,计划了那么久,你也不知得到了多少次未来的提示才做到这一点,不还是被我破坏了?怎么现在一点小事你说的这么严重,我不已经答应你了,从五行宗出来边带你去巫门拜访巫王?”
无峰的反应不出月姬的预料,也不想和无峰争论什么,因为她把自己应该提醒无峰的都说出来了,无峰信或者不信,又如何应对月姬都不会多干预。
一来是月姬从来没有像无峰一样成功的延迟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未来的到来,也习惯了顺着诅咒预示的未来前行;
二来月姬也无法左右无峰的想法和行为,因为人类从来不是一个习惯顺从和轻易相信的种族,无峰恰好是极具有代表性的一个。
月姬不说话,一副懒得理会自己的表情,无峰的心里却是一团乱,不是担心自己会有什么意外,而是担心红一行是不是会遇到什么麻烦。因为之前杨岳升一行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通过控制无峰身边的人,迫使无峰将仙器交出来。
马车车厢内安静了下来,月姬很是单纯的喝茶,无峰也只能通过静坐平静心绪。
数十里之外,夜幽岚和白老并排立于云层之上,看着远处停在云层之上的马车,神情都颇有些慎重的聊着天。
“若是李峰小友不说,我一定不能告诉你,毕竟事关重大。”
“我还是很难相信,毕竟一切无从考证,就算这小子际遇非常人能有。”
“我就知道你这老头倔得很,不肯轻易相信他人。你知道我是怎么续上这条命的?”
“一颗仙丹而已,乞丐撞大运也能捡到一颗。”
白老不禁笑了一声,倒不是嘲笑,是被夜幽岚这个说法,和他这个脾气逗乐了,随即很是慎重的说道:
“我尊先师遗愿,完成先师耗尽一生之力都未能完成的遗作,也因此耗尽了心力。虽然勉励完成了,却也和先师一样,损耗了命魂,命难长久。”
这事夜幽岚知道,却意识到白老此刻重提此事应该另有隐情,目光瞥向白老,却被白老的话惊到了。
“命魂损伤,什么样的仙丹能治好我不知道,大概这世间也没有哪个炼丹的大师能够想出来。所以我的命魂伤损不是什么仙丹治好的,而是李峰小友亲自治好的,这样的能力,我想除了转世仙君无人能够拥有。”
白老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而且以夜幽岚对白老的了解,能让白老说谎的事情这世上还真不太多。所以夜幽岚也就真的信了,无峰大概真的是仙君转世。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月姬的来历自己居然也看不出,而且无峰身边聚集了那么多的优秀的人物,手中的仙丹好像糖豆子,说有就有,说吃也就吃了,一点不心疼。
夜幽岚也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把这个事实带来的冲击消化掉,但也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看着白老说道:
“命魂伤损,仙君也不能随随便便说治愈就治愈,何况他一个坠入往生重劫的落魄仙君。他就你可是有何所求?”
白老知道夜幽岚是担心无峰用心不纯,也是替自己担心,但还是有些不太高兴,板着脸说道:
“我一个要死的人,命魂伤损,不知历经几次轮回才能恢复。李峰小友不仅让我此生得以延续,还解了我此后几世轮回之苦,就算让我这就把命还回去不也是赚到了几世才能得到的东西?我就说你这老头太过精于算计,赚到了什么都不觉得是沾了光!”
白老虽然没把实情说出来,但夜幽岚却猜到了,无峰确实有事相求,而且不是小事,甚至可能让白老陷入危机。夜幽岚的眉头皱的更紧,立刻追问道:
“到底是什么事?你若不说,你可走不了,我的事情你还没办完,走不走得了我说了算!”
白老很是不高兴,因为百多年了,谁也没敢当着他的面这样说话,但夜幽岚的担忧白老明白,只好含糊说道:
“只是有人想要找他的麻烦,来之前我们也都感觉到了,你不也看出来了,他刚与人动过手。恐怕是有人知道了他身上宝物不少,想要打他的主意,甚至就有可能是天下阁的人,他可是刚刚插手了那件事情。”
夜幽岚当然不相信,趁着白老说话也暗自琢磨,忽然想到了一个久远流传的说法,立刻就闻到:
“都说仙君重厉轮回,要经过几世轮回,每一世还要度过数次天命之劫。难道是他的天命大劫到了?”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白老很是不高兴的说了一句,虽然没有承认,却是已经承认了。夜幽岚一看自己猜对了,本想说自己也跟去,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无峰并没有向他请求帮助。如果无峰还只是那个五行宗李峰长老,夜幽岚自然不能看着白老独自涉险。
但无峰如今成了转世的仙君,一切便不好这样随便,所以夜幽岚连自己来这里最重要的事情都没提。
“那你就先跟他去,若是事情结了,你的第一时间回来履行承诺!”
说完,夜幽岚飞速离去,返回幽岚城,白老却很是不耐的说道:
“说的老夫跟背信小人一样!”
白老随即回了马车,无峰也随即睁开了双眼,笑着说道:“白老兄,夜老兄是返回幽岚城了吗?”
白老点点头说道:“回去了,只是答应他的事情还未完成,送你回五行宗之后还得去游览城里待些时日。”
无峰点点头,知道是夜幽岚心心念念的刀鞘还未完成,也没有多问,只是觉得夜幽岚此来匆匆离去,应该还有事情没有说,就问白老说道:
“夜兄此来应该不只是托我与五行宗结盟这一件事情吧?”
白老知道夜幽岚为什么没有把话说完,此刻既然无峰问及,就如实说道:
“确实。之前他打算让你在幽蓝八城中挑一座城,接手城主之位,以表幽岚城的诚意。只是听到你的真实身份,觉得你应该看不上,便没有再提。这夜老头就是这样,想法太多,顾虑也太多。”
一座城的城主,当然就掌管一座城,可不仅仅是管理,城内效忠幽蓝八城的诸多强者高人也会听凭调遣。这可算是份实差,不论是天下阁的客卿长老还是五行宗的长老,在权力这一点上都比不上幽岚八城的一个城主。
无峰也不客气,因为根本不用在白老面前装客气,立刻说道:“这倒是件好事,等我回了五行宗之后立刻与宗主师兄商议,或许这次等我闭关出山之后就能接下这个重担。”
白老也很意外,没想到无峰答应的这样爽快,立刻说道:“小友你可想好,这幽岚城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虽看似有权利,但麻烦事一样不少,比起那俗世大城里的县官知府麻烦还要多。”
无峰倒是不觉得事情如白老所说,心说自己连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都做了几个月,城主不算什么大官。
“无妨,反正还有一段时间。若是五行宗与幽岚城联盟,怎么也需要一个人负责协调和联络,也没有谁比我更合适了。”
白老当然高兴无峰会同意,立刻把消息传给了夜幽岚,随后又问道:
“若是小友方便,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劫到底是什么,老夫也好有所准备。”
提到了这件事情,无峰倒有些犹豫,因为月姬之前的一些话,现在无峰倒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白老搅进来了。无峰这一迟疑,白老道看出了些别的,看出了无峰不是不方便说,更像是不愿牵连自己。
“你不必担心,我之前已是将死之人,天命已尽。你大可不必担心连累我,只当我是还你一命。”
无峰还是不太想说,一旁的月姬却开口说道:
“一人可能引动他的心魔,若是我被心魔所噬,这一世所经历的磨难就算作废了。”
心魔,修行者的心魔多是内心贪欲,也可能是被外魔入侵灵台,导致心静不稳。若真的被心魔干扰,轻则使人修为倒退,重则让人走火入魔,心神被心魔所控,最严重的自然就是神魂精气被外魔所噬,身死道消。
但无峰不是普通修士,而是仙君转生。仙君当然早就摆脱了心魔业障,就算是转世重修,也不会再受心魔、外魔所扰。但此刻无峰依然有,这件事情自然非同一般,无峰这心魔甚至有可能就是导致无峰这个仙界一方之君转世历劫重修的缘由。
若无峰真的是因为衍生了心魔重历轮回,那无峰的天命大劫自然与心魔脱不开关系。
仙君,仙界一方至高存在,掌控万千仙人、神兽、妖兽、仙界修士,若是心生魔障,贻害无穷。若不自知,必遭天道制裁,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与世间;若是自知,便可保留仙君之位,历经数世轮回,还有机会重回仙君之位。
当然,也只是有可能,仙君之位保留也不是永远。超过时限依然无法抹去心魔,或者终被心魔吞噬,将永坠轮回,更不论重回仙界,重为仙君。
当然,这也只是俗世中一些有关仙界的传说,白老听说过,以前也只以为是无聊人的杜撰,现在却有些相信了。无峰也没有想到月姬的一句话就让白老把事情想得这样严重,没有多说什么,也是怕穿帮。白老当然也不可能想到自己把事情想严重了,因为这样有关仙君的秘密他也不可能直问。
看无峰并没有显得十分紧张,白老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随即点点头说道:
“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不轨的人出现,我一定替你挡住。”
无峰很是感激的说道:“那就有老白老兄了,想来有白老兄在此,一般人也不敢前来造次了。”
白老很是自得的点点头,心说这次的麻烦恐怕不会那么大,便接过马车的控制权,驾驭着马车急速往五行宗山门所在的位于寰州、朔州、云州三州之间的那块隐秘山林。白老的确去过五行宗,那还是许多年前,曾经替五行宗现任宗主阴阳道人蔚澜爝修复几把受损的仙器。
这些受损的仙器自然是来自那片死界,修复仙器当然不容易,也是个耗费心力的活。但整个天下没有多少人做得了,而且只要能做到的,只要不是真的没时间,一般都会接受。因为修复仙器不仅能深入的了解一件仙器是如何铸造而成的,有哪些材料,还能学习到一些道纹的刻画方法。同时揣摩新的锻造、铸造技艺。
普通的道纹当然谁都会刻画,一些通用的简化或者增加威力的刻画方法也不是秘密,但仙器上的不同。就好像无峰那把长弓一样,一个繁复无比,连白老都根本无法刻画到弓身上的完整大阵就出现在了弓身之上。对于像白老在大陆上首屈一指的炼器大师们来说,这样的事情是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
马车于天空之上飞驰,很快就除了宋国国界,到了汉国朔州境内,只要再往南万里,便能到五行宗山门。万里的距离,已这马车的速度,大概也就是五六个时辰的时间,此刻已经是午后,走的慢一些,明天一早就到了。
其实无峰依然不确定,到底是谁能给自己带来之后的危机,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五行宗和天下阁。毕竟五行宗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领袖门派,对于自己这种半路空降的长老,多一重考验应该是正常的。但是五行宗宗主蔚澜爝之前也说了,回去便是迎接自己回宗门的典礼,无峰觉得这位一宗之主应该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王书圣之前也说了,之后天下阁不会再有考验,自己就是天下阁的长老。但是王书圣反悔了,因为杨岳升三人还是来了,尽管表现得像三个打劫的,但还是被无峰看穿了身份。或者也不是王书圣的意思,只是这三个年轻人自作主张,毕竟这世间最快的致富之道便是抢劫。
修行者并不全是一些无法无天的人,就像寻常百姓都是善恶参半,但是修行者实力强大,更有资格无法无天。而且越年轻就越容易无法无天,所以需要历练,入世看善恶,同时也是检验一个人是善是恶的手段。
看杨岳升三个人的样子,那一身的清一色的法器级别的宝贝,在天下阁中的地位一定非同寻常,而且从未在世间露过面。所以无峰确定,这三个年轻人身份非同一般,甚至连王书圣都无法管束,但这也可以是王书圣再用手段的借口。
两者比较,无峰更愿意相信五行宗,其实也是在赌博。在外面躲起来也不算困难,但万一被找到,或者天下阁能够随时掌握自己的位置信息,躲什么地方也没用。
所以会五行宗就是最好的选择,再有白老陪同,想来五行宗宗主有什么打算也不会立刻施行,总要给些面子。
无峰想的很美好,但事情往往不会按照人的安排和想法进行,大多到最后还是会一团糟,甚至比想象中的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