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楼梯,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在楼梯口,就是在等无峰一行人,见四人下来,立刻抱拳一礼笑道:
“四位道友有礼了。”
无峰几人走到楼下,站在这男子对面,无峰微微点头算是还礼,有些疑惑的问道:
“道友是这茶楼的掌柜?在等我们?有何事啊?”
男子点点头回应道:“不错,在下是这不醉人茶楼的掌柜,几位客人出手大方,特来感谢。”
感谢当然是说辞,掌柜的来这等着,一定是有事,无峰也立刻说道:
“若是道友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助人为乐的事情我也不反感。”
掌柜的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道友气度非凡,是个直爽人,吕某佩服。但是道友误会了,并非吕某有事相求,而是道友的一位旧人就在后院,邀道友一续。”
无峰很是奇怪,心说自己也没什么朋友,弄不清楚这掌柜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无峰不打算拒绝,很想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刻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请道友带路吧。”
吕掌柜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句“几位请”,便带着无峰穿过茶楼前堂,通过一个小门到了后院。茶楼的后院很大,有五间很是宽敞的大房以及一座两层的小楼,楼应该是给伙计们住的,门口晾晒这些小厮们传的衣服,倒是五间大房很是精致,一看就是给有身份的人住的。
到了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前,吕掌柜就站住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四位请吧。”
“你说我的老朋友在里面?你确定?”
无峰笑问了一句,吕掌柜却满脸笑意,没有说话。没说话就是回答了,里面的不是什么朋友,大概就是一个相见自己的人。无峰也没有再计较,两步到了房门前,推开门就走了进去。红三人也跟在身后,谁也没有紧张或者提防什么,因为这老板没有恶意,房间里面也没有什么危险。
推门进了房间,房间意外的宽敞,一张书案冲门摆着,书案下方两侧各有一张小茶桌和两把椅子,正好够四个人座下。无峰抬头,看到书案后坐着一个很是壮实的灰袍、白眉、白发的老者,颇有几分威严,神情也颇有些严肃。
老者正在喝茶,尽管没有什么气息波动,普通的像个凡人。但无峰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老头,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白色烈焰,蕴含着恐怖的能量。
所以无峰一脚踏在门槛里面,就僵在了原地,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因为这老者给人的感觉太危险了,而且无峰不认识。无峰在原地愣了一两秒,忽然就感觉有人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无峰踉跄两步进到屋子里,屋子的门也就大开了。
“发什么愣,挡着我们了!”
除了红当然没有别人,也在之后跟着无峰进了房间,扫了一眼坐在当中书案之后的老者,笑盈盈的微微一福,随后对无峰说道:
“老先生请你喝茶,也不知道说声谢谢,还是这样没礼貌。”
无峰也站稳了,很是不悦的皱眉看了红一眼,也趁机使了个眼色,让红先和涂夕梦与月姬出去等着。但已经来不及了,涂夕梦和月姬也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一进来也都笑盈盈的朝桌案后坐着的老者微微一福,算是行礼。
无峰知道,这下子走是走不了了,也缓缓转过身,朝桌案靠近了两步,抱拳拱手说道:
“前辈特意叫晚辈过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无峰的态度并不客气,有许多警惕,也表现的很有底气,没有什么惧怕的意思。老者的眼一直观察着进来的无峰四人,见无峰打招呼,就慢慢放下茶杯,当啷一声茶具碰撞摩擦的声音,老者也颇有些赞叹开口问道:
“如此年纪,有一身如此精纯的修为,五行丙火之源融身,心元炽如烈阳,近乎万火不焚之体。你师承何人,修的何种法门?”
老先生这样一问,无峰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我是五行宗太上长老程万山的弟子,五行宗长老李峰,所修法门自然是五行宗的五行道法。老前辈叫我过来,只是要问这些?”
老先生点点头,胸膛一起一伏,长长出了口气,撵着自己柔韧如钢丝的胡须,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原来是五行宗,果然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门派,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长老,无甚职务,都能有如此天资与修为。”
老先生是在夸五行宗,也是在夸无峰,无峰赶紧客气道:
“前辈谬赞了,只是比其他门派早了些年,所以才能勉强算得上首屈一指。晚辈也是运气好,再加上是同辈中最小的,不必为宗内事务分心,倒是有更多时间修行了。”
老者点了点头,像是很认同无峰的说辞,眼帘低垂沉默片刻后,重新抬眼看着无峰问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无峰当然不知道,只好有些惺惺的说道:“晚辈孤陋寡闻了,敢问前辈名号?”
老先生似乎有些丧气,自嘲的哼笑一声,随后很是感慨的说道:
“老夫铸器宗白阳尊者,铸器宗前宗主赤阳尊者的师兄,当代铸器宗宗主炽焰尊者的师伯,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师伯。”
尊者,听着像是万佛宗里的高人,但实际上,这世间自称尊者、本尊的人不少,但真正被公认的尊者不多,不论是万佛宗还是其他什么身份的。毫无疑问,面前这位尊者一定是天下闻名的,就像铸器宗宗主赤焰尊者一样,这位当代铸器宗宗主的师伯也一定是,尽管无峰没听过。
无峰赶紧郑重一礼,身后的红和涂夕梦以及月姬也跟着一礼,几个人先后说道:
“五行宗长老李峰,见过白阳师伯。”
“五行宗长老红,见过白阳师叔。”
“妖休夕梦,见过白阳尊者。”
“月姬,见过白阳尊者。”
听着、看着几个人向自己见礼,白阳尊者点了点头,说了声“坐,喝茶”,就自顾自的喝起了茶。无峰几人当然不可能走,不礼貌,也走不了,虽说不知道这位老者叫自己这一行人过来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没有恶意。
无峰喝了口茶,立刻点点头赞道:“好茶,清香扑鼻,入口温润。”
白阳尊者笑了笑,毫不掩饰的说道:“就是普通的花茶。”
无峰一阵尴尬,立刻想起了自己还有好茶,赶紧拿出两个瓷罐子,两步来到白阳尊者的书案前,轻轻放下后说道:
“这是五行宗的特产,韵灵茶,这是极品的云顶仙,都是好茶。也没什么好东西,只好拿这茶孝敬师伯了。”
白阳尊者很是惊讶,看到这两种茶,就确定无峰是五行宗极其看重的人,虽然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有些失望。
“原以为你是赤阳师弟的得意弟子,却没想到是五行宗的后辈,倒是我这老家伙冒失了。”
无峰坐回座位,才明白了这是一场误会,不免有些失望,觉得自己这两罐好茶是白送了。不过无峰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也立刻应道:
“若是师伯有什么消息,师侄可以代为传达。”
赤阳尊者确实有些失望,颇有些意兴阑珊的点点头说道:
“也好,我有一物,你替我送去铸器宗,当面交给当代宗主赤焰尊者,让他转交给我那师弟。你告诉他,这物件是老夫亲手打造的,历时七十五载,一应步骤我都有记录,也一并给他了。”
说完,赤阳尊者就把一个乾坤袋随手抛给了无峰。无峰赶忙接过来,发现这乾坤袋上没有任何封印,只要想,就能打开,看到里面是什么。无峰当然不可能这就打开,就算再好奇,也得等出去之后。
“前辈放心,晚辈一定送到,也把话带到。若是前辈别无他事,那晚辈们就告辞了。”
无峰刚要起身,白阳尊者忽然伸手拦了拦,轻轻挥了挥手说道:“再等等,这些年没有和人聊过天,有些事情得问你。”
无峰一愣,半站起来的身体随即有坐回道座位上,一脸莫名的说道:“前辈有话请将,晚辈若是知道,一定如实告知。”
白阳尊者点点头,挥手间一个新的紫砂茶壶摆在桌上,五个紫砂茶杯也在茶壶一旁出现。尊者再一挥手,装着五行宗韵灵茶的瓷罐打开,一捧茶叶飞出,正落在打开了盖子的茶壶里。再一挥手,摆放在房间角落的水壶里一团白水飞来,在空中瞬间沸腾,随后又在尊者的头顶转了一圈,凉了些许,最后落进了茶壶里。
茶壶自行起落,倒出了五杯茶,茶香四溢,让人觉得一阵神识清明。四个装满茶水的茶杯缓缓飞落到无峰四人手边的桌子上,老者也端起一杯示意无峰几人尝尝。这像是在表演杂技,或者叫魔术,看着很是神奇,但许多金丹期以上的大修士都能做到,只不过没有这样写意。
“嗯,果然是好茶,比这些普通的茶好多了,只可惜,给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喝有些浪费了。”
一听这话,无峰不禁一惊,仔细一看,却看不出这位前辈寿数不长,也立刻问道:
“前辈看上去气色良好,气息悠长,不像是....”
不仅是无峰觉得奇怪,红和涂夕梦都很奇怪,因为她们也看不出老者有什么异常。但是月姬不同,她能感应到老者神魂不稳,时日不长久了。月姬也是在刚才才感觉出来,老者的神魂损耗极大,而且还是因为长时间的过度损耗才到了如今的境地,大概也是因为无峰手中的东西。
白阳尊者没有解释,低头喝茶,无峰却想起来自己还有一颗九元续命丹,立刻掏了出来,送到白阳尊者面前说道:
“师伯,这是一颗九元续命丹,师叔若是不嫌弃,尽管服下就是。”
白阳尊者自然知道九元续命丹是什么,所以很是惊讶,愣愣的看了无峰片刻才笑着摇摇头说道:
“不必,这丹药虽然神奇,却救不了我。以我的身份名望,什么丹药得不来。”
无峰也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是有些热心过头了,不禁有些失望和感慨。醉心、执着于一事,以至心神损耗,就算是修士也寿数难长。像白阳尊者大乘期的修士,若非如此也不可能不到两百岁的样子就将陨落。
无峰愣了片刻,脸虽然是凶恶相,也带着个眼罩,只剩一只眼,但心中的惋惜和感慨却瞒不住。白阳尊者也不禁很是奇怪,没想到无峰如此面像,心地却是不错,毕竟这个年头,能真心同情一个陌生人的不多了。
也是因此,白阳尊者才确定,自己得东西一定会送到,这也是白阳尊者留无峰几人多聊几句的目的。
“好了,事交托给你,我放心,你们这便去吧,我要休息了。”
大白天的要休息,无峰当然不信,却也知道,这是白阳尊者的逐客令,只好抱拳躬身告辞道:
“前辈保重,晚辈告辞。”
转过身,无峰见红、涂夕梦、月姬三人都没有要动的意思,不禁使了个眼色,催促三人快些走。但是无峰这转身的一步还没有迈出去,很是专注的喝茶的月姬忽然开口道:
“尊者的神魂损伤,我能治!”
一语惊四座,谁也没有想到,月姬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无峰也赶紧两步来到月姬跟前,俯身悄声问道:
“你是在打什么主意?还是真的能治?”
月姬绣眉微皱,身体稍稍向后靠了靠,很是不悦的撇着无峰说道:
“骗人不是我的强项,如果你不信,我们这就走吧。”
无峰才不会相信月姬这话,红和涂夕梦自然也不信,若说这选屋子里最会骗人的,月姬肯定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不过白阳尊者不知详情,虽然看出月姬不是通常修士,却也看不出月姬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仔细观察。
因为白阳尊者确实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身死魂消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唯一的牵挂就是交给无峰的东西。牵挂即了,就算月姬是仙子转世,白阳尊者也懒得多看几眼。
不过月姬的这句话却是引起了尊者的注意,白阳尊者也立刻凝神看向了月姬。
“你是?嘶....,你是一件有灵的仙器?不对,就算是有灵的仙器,你也不可能治愈我的神魂损伤。我的神魂损伤,可不是受伤所致,而是因为经年累月的过度消耗,伤的是三魂七魄,神仙都治不了,你怎么治?”
月姬转过头,看着正很是费解的观察着自己的白阳尊者,摇摇头说道:
“我是什么你不必管,此刻我说我能救你,可以让你活到命定之年,你愿不愿意试试?”
白阳尊者不禁有些动容,自然也有疑虑,因为这太难让人相信了。人间虽然仙丹妙药品类繁多,但就像普通的医者无法治愈因过劳耗尽寿数之人一样,再好的仙丹妙药也救不了魂魄的损耗。自己一次认错人,却找到了这样一个自称可以治愈魂魄损伤的奇人,无异于海中游泳,却被一根银针扎了脚。
见白阳尊者有些迟疑和惊讶,没有立刻说话,无峰赶紧又问月姬道:“你没说谎对吧?要是一会我发现你撒谎了,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月姬更显不悦,直直的盯着无峰说道:“一个要死的人,就算是失败了,对他来说也不是损失,你废话些什么?”
无峰一愣,觉得这月姬越发大胆了,尤其是当着外人,一点也不知道客气,更让无峰不高兴。刚想要教训月姬两句,坐在书桌后面的白阳尊者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很是确定的说道:
“若是道友不弃,还请道友出手,不论结果如何,老夫都无怨言。”
月姬也没有站起来,坐在座位上很是冷傲的说道:“你本就是将死的人,心愿也了的差不多了,早死晚死一两天能有什么怨言。找个僻静地方,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白阳尊者很是惊讶,也立刻问道:“道友不用准备些什么?不论何种天材地宝,老夫都能在这一两日筹集到,不论道友需要何种报酬,老夫皆可满足。”
月姬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直站在月姬座位前的无峰也立刻后退了一步,不等无峰问什么,就对白阳尊者说道:
“报酬的事情,若是你真的能活下来,跟他商量,我只管试试。若是活不下来,我们的收获也不会少。”
白阳尊者可以说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从来没有那个后辈敢这样跟他说话。一开始白阳尊者觉得月姬来历不凡,至少跟自己平辈。但是此刻听月姬这语气,白阳尊者忽然觉得,这月姬似乎比自己年长了许多,自己才是小辈。
所以白阳尊者也没有多说什么,立刻走出了房间,自然是吩咐茶楼中的管事,封闭茶楼,暂不接待客人,顺便交代一下身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