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 章

  物。在陌生的外星球,他已找到一颗和他一样的心。他的经历会和以前的相反吗?因为,现在他认识到“人类”这个词所指的不仅是身体,甚至不仅是理性的头脑。它还指那些连接地球上所有男男女女的那种血缘和经历的社团。但这个生物不属于他那一类。不管家谱多么复杂,也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支线把他和她联系起来。他知道,她的血液里没有一滴“人血”。宇宙分别独立地制造了她和他的族类。

  这一切都迅速从他脑子里划过,但又被迅速打断,他知道,光的颜色在变化。起初他以为是绿色生物本身已变成淡蓝色并发射出奇怪的电辐射。后来,他注意到,整个地方都是一片蓝紫色的光。他几乎在同时注意到,两个岛屿不像先前那样靠得那么近了。他向天空瞥了一眼。转瞬即逝的黄昏仿佛在他身边点燃了五彩的熔炉。几分钟后将会是一片漆黑……岛屿也将漂流分开。他用那种古老的语言慢慢地大声对她说:“我是个陌生人。我平静地到来。你想要我游到你的岛上来吗?”

  绿夫人带着好奇的表情迅速看了他一眼。

  “什么是‘平静’?”她问道。

  兰塞姆差点不耐烦地跳起来。可以看得出天更黑了,而且毫无疑问,现在两岛之间的距离在扩大。他正要再次说话时,他俩之间掀起了一个大浪,于是她又再次消失不见了。那个浪悬在他头上,在落日的余晖下散发着紫光,此时他注意到远处的天空已变得多么黑。借着某种微光,他从旁边的浪脊上俯瞰远在他之下的那另一个岛屿。他跳进水里。有几秒钟光景,他发现很难离开海岸。后来,他似乎成功了,开始向外游。但几乎就在同时,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红草和气囊之中。他随后使劲挣扎了一两次,然后就又自由了可以稳稳地游,几乎毫无提防地,在彻底的黑暗中游泳。他继续游,但找不到另一片土地,无法拯救他性命的绝望现在甚至在控制着他。那个大土块的不停变化使他完全丧失了方向感。最后能游到哪里,全靠运气了。事实上,根据他下水的时间判断,他肯定是一直在沿着两岛之间的空间游,而不是横渡它。他试图改变线路,但又怀疑这是否明智,于是又试图返回原来的路线,最终糊涂得都拿不准他是不是做了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他开始累了。他放弃了保护自己的所有努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突然感到有植物从他身旁滑过。他伸手去抓,然后往回拽。黑暗中飘来了水果和花的香味。他用他疼痛的胳膊更加使劲地拉。终于,他发现自己气喘吁吁地安全到达那干爽、芳香四溢、高高低低的岛屿表面上了。

  【注释】

  [1]萨梯(Satyr),希腊及罗马神话中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这里提到画家提香是因为他喜用橙红色和赤褐色。编注

  5

  兰塞姆肯定一上岛就睡着了,因为他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隐隐约约的鸟叫声进入了他的梦乡,他才睁开眼睛。他发现的确是只鸟一只有长长的腿,像小鹳一样的鸟,它的歌声很像金丝雀。他周围光线充足,如同白昼或者说,可以被看做皮尔兰德拉上的白昼。他心里预感到这是个美妙的奇遇。这使他马上坐起来,继而又站起来。他伸展伸展胳膊,环顾四周。他不是在那个橘黄色的岛上,而是在他一到这个星球就一直以其为家的那个岛屿。他在风平浪静的水中漂浮着,所以不费劲就到了岸边。他在那里吃惊地停下来。绿夫人的岛就漂浮在他的岛旁边,只被大约五英尺宽的水面隔开。整个世界的面貌都变了。看不到广阔的大海,在视力所及的四面八方看到的是平坦的地势和茂盛的树木。现在大约十到十二个岛屿已连为一体,形成了暂时的大块陆地。在前面走着的(似乎是在小溪的另一边),正是绿夫人本人。她走路时稍稍低着头,双手忙着把一些蓝色的花儿编在一起。她在对自己低声吟唱。他向她打招呼时,她停了下来,转身盯着他的脸。

  “我昨天很年轻。”她开始说话了,但他并没听到她后面的话。这个见面实际上已经开始了,让他不知所措。你千万不要在这一点上误解这个故事。令他不知所措的根本不是她全裸(像他一样)这个事实。尴尬和欲望离他的感受有十万八千里。如果他因为自己的身体而害羞的话,那害羞与性别差异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的体型有点丑,有点滑稽。她的颜色更不是他的恐惧之源。在她自己的世界,绿色是美丽适宜的。倒是他的苍白和发炎的晒斑显得很怪异。这两个都不是他不知所措的原因。然而,他还是发现自己神经紧张。他只好马上请求她重复刚才说过的话。

  “我昨天很年轻,”她说,“我笑你的时候很年轻。现在我知道了,你们世界的人不喜欢别人笑他。”

  “你是说你那时很年轻?”

  “是的。”

  “你今天就不年轻了吗?”

  她似乎要思考一会儿。她思考得很认真,花从她手里掉了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她马上说道,“在一个人说话时说他年轻,这很奇怪。明天我会更老一些。那时,我会说我今天年轻。你说得对。啊,这是你带来的伟大智慧,花斑人。”

  “你什么意思?”

  “这就像沿着一条线前后看。可以看到一天向你走来时是个什么样子,你身处其中时又是一个样子,它过去后又是个什么样子。就像波浪一样。”

  “但你只比昨天老一点点。”

  “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的意思是,”兰塞姆说,“一夜不算很长的时间。”

  她又想了想,突然满脸放光地说,“我明白了。你们认为时间有长度。一夜永远是一夜,无论你在这一夜做了什么,就像从这棵树到那棵树之间总有这么多步,不管你走得是快还是慢。我想,那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但浪与浪之间并不总是等距离。我明白你来自一个智慧的世界……如果这叫智慧的话。我以前从未走出生活之外,与生活之线并排前行,去观看自己的生活,好像自己没有生命一样。这我以前从未做过。你们世界的人都那么干吗,花斑人?”

  “你知道其他世界的哪些事情?”兰塞姆问道。

  “我知道这个。在这顶棚之外,全是深深的天空,很高很高的地方。低的地方也不真是平铺着的(她指的是这里的全部景观),而是卷成一个个小球球低处块团在高处飘游。最古老和最伟大的球上有我们未曾见过或未曾听说过,而且也不明白的东西。但马莱蒂让像我们这样能呼吸、会繁衍的东西生长在年轻些的球上。”

  “你是怎么搞清楚这些的?你们的顶棚这么密实,你们的人无法透过它看到深天或看别的世界。”

  直到此时,她的面部表情一直很严肃。可这时,她鼓起了掌,一个兰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