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 章

  ,但失败了。他使劲把敌人的左胳膊给扳回来,想折断它或至少扭折它。就在他使劲这么干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腕的抓劲必定放松了。所以,它的右腕挣脱了。他刚来得及闭上眼睛,它的指甲就猛烈地在他脸颊上划下来,疼痛令他的左手停止了对它肋骨处的击打。一眨眼工夫,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们俩就又分开站立了。双方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相互对视着。

  双方无疑看起来都很狼狈。兰塞姆看不出自己伤在哪里,但好像浑身是血。敌人的眼睛几乎睁不开。韦斯顿所剩无几的衬衫遮不住它的躯体,很快就露出大块大块的瘀伤。这一切,还有它艰难的呼吸,以及它在格斗中所表现出力量的大小彻底改变了兰塞姆的心理状态。他惊奇地发现它一点也不比自己强大。他一直以为它的身体是超人的身体,是恶魔一般的身体尽管理性告诉他事实未必如此。他还以为它的胳膊会像飞机的螺旋桨那样难抓住,停不下来。现在,通过亲身经历,他知道它的躯体的力量不过就是韦斯顿身体的力量。从身体层面上讲,这是一个中年学者与另一个中年学者的对抗。二者之中,韦斯顿体格更健壮些,但他肥胖,不耐打。兰塞姆更灵活,呼吸也更好。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现在看来这想法有点可笑。这是一场很公平的比赛。他没有不赢得比赛并活下去的理由。

  这一次是兰塞姆先发起了攻击。一开始,这第二轮和第一轮大同小异。当时的情形是,兰塞姆能出拳时他就占上风,而当他气力不济时就挨打。即使在激战正酣时,他的头脑也是相当清醒的。他明白,当天的结果取决于一个简单的问题是否会在重拳击打它的心脏和肾脏,使它完蛋之前,自己因失血过多而先毙命。

  那个多彩世界的一切都在他们周围沉睡着。没有规则,没有裁判,没有观众,只有双方衰竭的力气迫使他们不断地分开,将奇怪的决斗极为精确地分成一轮又一轮。兰塞姆永远记不起他们战了多少回合。决斗变得像疯狂重复的精神错乱的不断发作,饥渴感造成的痛苦比对手造成的疼痛感更强烈。有时两人都躺在地上。有一次,他结结实实地跨在对手的胸部,用双手掐它的喉咙,并吃惊地发现自己喊出了《马尔顿之战》的一句话。但它用指甲划破他的胳膊,用膝盖重击他的后背,最后他被甩了下来。

  现在他像一个人清楚地记起长期麻醉之前和之后的情景一样,想起了当时自己似乎与“非人”对决了一千次,并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无法再战了。他记得有一会儿他觉得敌人不像韦斯顿,而是像一个人形钻孔机。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幻觉。他打了个趔趄。突然,一种或许我们世界的好人不可能感受到的东西朝他袭来一股纯粹的、合情合法的憎恨。以前每每心中怀有憎恨时就觉得有罪,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完全没能从原罪中识别原罪人。那种憎恨的能量冲上他的胳膊和双腿,所以,它们简直就是滚烫的血柱。出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个意志堕落的生物,而是堕落本身,意志不过是附着于堕落之上的一个工具。多年以前,它曾经是个“人”,但它身上仅存的一点人性也只是作为狂暴的自我流放式的自我否定所支配的武器而存在。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这没有使兰塞姆内心充满恐惧而是充满一种喜悦。这种喜悦源于最终发现了憎恨为什么会存在。正如一个手拿斧头的男孩欣喜地发现一棵树或拿着一盒彩色粉笔的男孩欣喜地发现一堆干干净净的白纸一样,他欣喜地发现了他的情感与其对象之间的完美统一。虽然他在流血,累得站也站不稳,但他觉得没有什么能超出他能力之外。当他纵身跃到活死人,这个宇宙数学中永久的不尽根数身上时,他很吃惊于自己强大的力量。然而,再深想一下,他对自己的力量又一点也不感到吃惊了。他的臂膀似乎比脑子动得还快。他的手教会了他可怕的东西。他感到它的肋骨断了,也听到了它的下颌骨的断裂声。整个“非人”在他的重拳打击之下似乎在分崩离析。他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上被它撕扯处的疼痛。他觉得自己可以带着极度的仇恨这么战斗一整年。

  突然,他发现自己什么也打不着了。他起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相信那“非人”已经逃跑了。他一时的糊涂给了它一个逃跑的机会。等他明白过来时,只来得及看到它消失在树林里了。它一瘸一拐地大步向前,一只胳膊无力地耷拉着,像狗一样地号叫着。他冲过去追它。有时,它被树干遮住了,但随即又出现在视野中。他开始拼命地追,但它还是保持领先。

  那是一场疯狂的追逐。他们穿越或明或暗的光影,在缓缓移动的山脊和山谷里爬上爬下。他们经过了龙睡觉的地方,经过了在睡梦中面带微笑的绿夫人。经过夫人时,那“非人”把腰弯得很低,弯下左手指想抓伤她。如果它大着胆子去抓的话,是可以抓伤她的,但兰塞姆紧随其后,它不敢冒险延误逃跑时间。他们从一群熟睡的橘黄色的大鸟旁经过,大鸟都呈金鸡独立状,头埋在翅膀下。因此,它们看起来像一簇颇具造型的花树。他们小心翼翼地从成对或整家的黄色沙袋鼠旁经过。沙袋鼠们都仰面朝天,眼睛紧闭,前掌蜷在胸前,像是刻在墓碑上的十字军。他们弓着腰在低垂的树枝下穿行,因为树枝上睡着树猪,它们发出了类似小孩子鼾声的惬意的声音。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泡泡树丛,甚至暂时忘了劳累。这是个大岛。他们从林子里出来后快速跑过大片的藏红花色或银色的原野,地上的植物有时到脚踝那么高,有时齐腰深,散发着清冷或刺鼻的气味。他们又向下冲进其他的林子。当他们跑向树林时,树林是在秘密山谷的底部,但他们到达前树林又升到孤零零的山丘的顶部。兰塞姆没法追上他的猎物。从它一瘸一拐的步伐中可以看出它伤得很重,但令人不解的是,它居然还能保持那样的步伐。他想,如果脚踝真的扭伤了,它每一步都会遭受无法描述的痛苦。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它或许可以把疼痛传递给韦斯顿的残留意识来承担,而使自己在它的躯体内存活下来。想到那个曾经是自己同类,吃人奶长大的生物可能被囚禁在他正在追逐的那个东西里面,他就加倍地仇恨那个东西,而这种仇恨一点也不像他以前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恨,因为这仇恨使他力量倍增。

  从第四个树林里出来时,他发现海就在他前面不足三十码的地方。“非人”匆匆忙忙地往前跑,好像分不清陆地和水面,纵身跳了进去,溅起大片水花。它游泳时,他能看到它在紫铜色的水面映衬下黑色的头。兰塞姆心生欢喜,因为游泳是他唯一接近优异的运动项目。下水后,他有一小会儿时间看不到“非人”,但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