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还是那个山洞,石室也还是那个石室,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可他们身边,再也没有那个每天都笑呵呵、带给她们无限憧憬和希望的小人儿。
时光如梭,物是人非。
“哭什么呀,啊?不哭。”宣轻轻拍着丹的背安抚着,“别忘了肚子的崽,他很大了,就快出生了,你是姆妈,应该高兴啊,怎么能哭?”
“我想让宝看着崽出生,没有宝,就没有他啊。”
宝:这话怎么说的,崽是你们二人的结晶,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宣沉默了,他收紧双臂,让她靠在胸口。好久以后,他沉沉开口,“可是,要是宝知道了你带着崽还在哭,她也许会生气的吧。毕竟,以前她都告诉过我们,母兽在怀崽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心情舒畅,那样生出来的崽才会好,对不对。”
去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宝说要给他们举办婚礼。而太阳居然在傍晚的时候出来了,宝说那是老天对他们的祝福,他们一定会幸福一辈子的。
以宝来以前,他们只知道吃食物、打猎、生崽繁衍,从没听说过什么是幸福,也不知道活着究竟为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
那时候,他们只是懵懂的活着。
一切的一切,都是宝带来的,是宝一点点教给他们的。
然而,宝清脆好听的声音犹在耳边,她比花还要鲜艳的笑脸也还在眼前,只是,她们再也见不着她了吧。
宣长出一口气,侧头望向远处小得如同一个黑点的人影。
那是禹,他定定的站在洞口,望着金黄的油菜田,痴痴的。
在他眼里,每朵油菜花都有宝的影子吧。
这种漫长的等待,也许会陪着他一生了。
是啊,这里,每一寸土地,每个棵小草,都记得她,都有她的影子呢。
“宣,崽出生了,我们叫他小宝,好不好。”
宝是带给他们幸福的大宝,那他们的崽就是被她赐福的小宝。
“好,就叫小宝吧。”
“我们让他也叫禹阿父。”
宣听了,终于黑了脸。我的崽,叫禹阿父做什么?宝说了,可以叫叔叔或伯父的,考虑禹是首领,就叫伯父好了,叫阿父可不行,容易主权旁落。
他刚张开嘴想和丹讲讲道理,却见丹身体一抽,已经变了脸色。
她两只手捧起肚子,微弯下腰,慌乱地轻喊,“宣,我肚子疼。”
“啊?是不是要生了,那怎么办,宝不在,姆妈也走了,怎么办?”宣没有机会宣示主权了,丹这时候肚子疼,该是要生了。
他想要伸手抱住丹,却在看到她腿上清晰的水渍时没敢上前,急得冒火似的绕着她转。
丹无语。
我是要生崽,又不是快死了,你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给谁看呐,赶紧找人来给我接生才是正经。
“去叫人。”
阵痛很快过去一阵儿,宣一溜烟儿的跑出去找人。
听说丹要生的消息,部落里乱作一团,所有的人都麻爪了。
以前有姆妈,后来有宝,现在两人都不在,谁帮丹生啊!要是发生青那样的变故,没有人处理,搞不好丹和崽全都会被山神收走的。
宣急得要哭了。
“我来吧。”卓从人群中走出来,淡定自若的拍拍兽皮衣的褶皱。然后指挥母兽们烧水,又让宣去找几块干净又柔软的兽皮。
禹眸色一深,有那么一刻,他居然在卓的身上看到宝宝的影子。
那份从容,那份自信,那份别人所没有的沉静,是他的宝宝才会有的样子。
他站在特地为丹独庇出来的石室外,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丹叫得撕心裂肺,宣则满头大汗的在石室门口转来转去,看得人头晕。
卓的声音很冷静,似乎非常娴熟的指挥着丹的举动。什么时候用力,什么时候深呼吸,什么时候喂点东西,按部就班,除了刚开始的些许忙乱,一切都那么顺利。
卓忙了整整一夜,禹在外面站了整整一夜。
终于,一声稚嫩的啼哭声冲破凌晨的寂静,山洞里沸腾了。
宣激动得脸上的肌肉都移了位置,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无所适从,只感觉晕头涨脑,脑袋里嗡嗡作响。
“是个母崽,长得好漂亮呢。”卓抱着用软兽皮包好的新生儿出来给大伙看看。
接受完大家伙的祝福,宣动作笨拙的接过孩子捧在手心里,动作夸张得仿佛抱着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
卓真的很累了,她走出人群,来到山洞边上,看着外面缠绵的雨丝,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缓解疲惫的身体,也要深深的相信宝,那个让她找到自己存在价值的小母兽。
背后有轻浅的脚步声。
“你知道怎么做?”
是禹。
众人聚拢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如今的他,更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那种欢乐,并不适合他。
他更想做的是一个人静静的思念宝宝。
他在角落里等了很久,眼角瞄到卓的身影,他跟了过来。
卓回过头,笑了笑。她真的只是笑了笑,这个笑容没有任何内容,就是个如同呼吸一样平常的动作而已。
可就是这样的笑,很有些脱欲的意味。
禹的眸色变深。
“是宝教给我的。她说,万一以后她不在了,母兽们生产就由我来照顾。她教我接生,教我照顾小崽。”
卓望着对面的山体,经过雨水的洗礼,树叶苍翠滴绿,很美,却怎么也掩不住她心底浮起的悲伤,声音不自觉的哽咽。
宝,如果我学会了这些,换来的却是你的离开,我宁愿从不曾学过,也要你留在这里。
“她不在了?”禹重复一句卓说过的话,浓眉挑起。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吗?还是说,她是有意的离开?
宝宝,你真的早已预知要离开我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把我自己留在这里,你可知你有多么残忍。让我独自一人每天忍受彻骨的相思,你可知我有多么痛!
“山水有相逢,人也会有到悲欢离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谁也不会永远陪着谁。”
卓低低的念着宝教给她的这些话。
宝教她的时候,她还不能很好的理解这些话的含义。当宝走了以后,看到禹的变化,她象被打通了关窍一般,突然明白了一切。
世事无常,变化多端,相遇和别离,总是不期而至。
她站在那里,背影有些孤单,却在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的笑意。
禹眸色突然变得凌厉,这样的话只有宝宝才会说。
宝宝,难道你换了另一种方式陪着我吗?这样也好,只要是你,怎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