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元夕见他开心得要起飞的样子,也轻轻的笑了。不管他长得再如何高大,表面上再如何清贵冷淡,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刚懂事的少年,送他件蓑衣就把他乐成这样,很容易满足。

  她放下手里的活,活动着发酸的双臂,却挥不去心底不知从何而来的惆怅。

  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前思后想,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事,每天提着一颗心,空空落落。

  风开开心心的离开了,临走时还在不断叮嘱她不能送给珍,一定要给他留着,他要做周部落第一个穿上她亲手编制的蓑衣的雄兽。

  夜已深,木屋漆黑一片。

  元夕躺在床上,卧听满天风雨,只觉着寂寥无比,心头越发的酸涩难当。有什么东西被挖去了一般,心口又空又疼,夜深人静时尤为清晰。

  雨点细细密密的扑在木屋上,细碎的声音犹如一只轻柔的小调,伴着她入眠。

  梦里,又出现那个人,他双手持着铜刀正与一只豹子勇敢对峙。

  他双手紧紧握住铜刀,周身弥漫着冷寒的气息,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豹子,双腿稳扎马步,不动如山。

  对面的豹子似乎失了耐性,腾身跃起,纹路毕现的身姿带着撕碎一切的凶狠。

  人豹相斗,谁胜谁败,没有悬念。

  元夕急坏了,她想提醒那人小心,张着嘴却怎么出发不出声音,直急得满头大汗,而那人只是微弓了挺拔的身躯,双手紧了紧长刀,眯眼等待着那一袭的到来。

  豹子的速度没什么动物比得上,不过眨眼间,已飞扑到那人身边,尖利的牙齿就要刺穿他的喉咙。

  快躲开!

  元夕终于喊出声音,却猛地张开眼睛。

  盯着头顶熟悉的木头纹路,她摁着狂乱的心跳,原来又是噩梦一场。

  幸好是梦,若是真的,那人一定会没命的。

  侧头擦汗,抬起的手却僵在半空。

  木屋外,居然一片瓦蓝,初升的太阳害羞地露出一小条弧形。多日没能好好干活,它也不好意思了吧。

  元夕压下心底的不安,站在院子里看着东方那一片被水红色浸染的天空,罅隙里露出的几丝蓝色点缀着,美不胜收。

  多么令人沉醉的晨曦。

  元夕看得痴了。她很想有个人,和她并肩站在这里,将这一切繁华盛景共享。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世上,可以和她共享此景的那个人,身在何处。

  身后响起车轮轧过地面的摩擦声,温润的声音由远及近,“很美吧。”

  元夕回过头,白姿态闲雅地靠在简易轮椅上,眉眼清俊,朗目盛满阳光。他眼底是柔柔的笑意,看着太阳一点点跃上天空。

  她点点头,“确实很美。不过,山里的太阳更美。”

  “你见过?说说看,有多美?”白侧过头,眸中是淡淡的好奇。

  他从前能自己走的时候,曾去过山里很多次,却独独没见过初升的太阳。

  她说美,定然很美,他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美,才让她那样向往。

  “见过啊,就是......”她语塞了。

  她分明见过那样的美景,就在她心里,可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儿。她挠挠头发,很费解,很尴尬。

  “哦......”

  “宝,天晴了,走,我带你学骑马去。”风是个风一样的少年,还惦记着自己的承诺,天色放晴就主动寻了过来。

  “还没吃食物,急什么?再说,你教她学骑马有什么用?”白对于教宝骑马很不认同。

  小小的母兽学骑马很危险。但凡一点点可能发生的危险,他都不想让她接触。

  “怎么没用啊,以后可以和我一起在草原上玩儿啊。用宝的话说,这叫,嗯,策马奔腾,我俩一人一匹马比赛,多么帅气。”风双手做了个抖动马缰的动作,嘴里模仿着马蹄的得得声音。

  白听了,垂眸看向自己的腿,目光落寞。

  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站在那不知所措,求救似的看着元夕。

  元夕瞪他一眼之后才开口,“白,干吗这么不开心啊。不就是在草原上奔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等我给你弄辆马车,拉着你,想去哪儿都成。”

  白暗淡下去的目光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什么变化,这样的安慰他听得太多了,早已麻木。去哪儿都成吗?在梦里也许真的可以。

  “好了,你的马车回来再说吧,我们先去骑马。快点,我把马都牵来了。”

  元夕早就看见门口的两匹骏马,一下子高兴了。只是,没有鞍的马她可不敢骑,没那本事。

  她转身就跑,“等我一下。”欢快的声音清脆好听,连低沉的白都抬起头,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目光温暖。

  元夕跑进储藏屋找马鞍,她记得当时做了三套,除了白有一套,另两套都扔在那里。

  储藏屋是白专用的,东西并不多,她一下子就看到角落里静静放着的马鞍,高兴地冲上去就抱起来。却不想用力过猛,手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登时流了血。

  元夕疼得扔了马鞍,把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眼睛却落在马鞍上。

  这是她送白的那只,白出事后,马死了,马鞍被收了回来。

  彼时,天空晴朗,光线很好。

  掉在地上的马鞍里侧朝上,而在马鞍内侧居然有好几根尖利的石刺。其中的三根已经从中间断了,刮伤她手指的,就是石刺。

  元夕不敢相信的捡起来,震惊让她浑身都在颤抖。

  难道她弄来改善骑术的马鞍,竟然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成为杀人工具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害了白的人,她也是其中一个。

  这样的认知,让她手脚发凉,心尖浸了冰一样的冷。多好的少年,就因为一只马鞍,却要永远坐在轮椅上。那样广阔的原野,再也不属于他。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她。

  原来,她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这世上,最狠的莫过于人心。权势面前,亲情只是不该存在的奢侈品。而她则是帮助狠心之人阴谋得以成功的刽子手。

  白,对不起。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死也不会弄那个该死的马鞍。

  对不起。

  元夕的心被撕扯般的痛着,居然是她给那个月光一样的少年带来如此沉重的痛苦和遗憾。

  “宝,出来啊。”

  风趴在门上催促着她,年轻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和宝独处,能不急吗。

  元夕抬头看过去,目光中带着迷茫的痛苦,眸中却凝着两团泪水。

  风吓了一跳,不过分开这一会儿,怎么就哭了呢?

  “宝你这是怎么了,不想学就不去,不要哭啊。”

  他冲进来,大手笨拙地胡乱给她擦拭眼泪。

  元夕躲开了,把捡起的马鞍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泪水终于滑了下来,她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任由泪水爬满她的脸颊。她好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