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你做什么打他。白本就受伤没好,你怎么能忍心?”风一贯的维护白,这种维护在白失去双腿以后,越发的明显。
“次呢,你们又是怎么忍心下手的?”周首领布满皱纹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
好也好,坏也罢,都是他亲生的,哪一个没了,都和挖他的心一样!
“次他该死,要不是他,白怎么可能没了双腿?”风安顿好白,冷下脸色和阿父应对。
他不明白,从前很英明的父亲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如此的糊涂,居然什么也不问的就责备他们。
年少的风并不明白,无论为了什么,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最起码能活着。
老首领没想到风不仅没认识到错误,反而一再的说着次的不是。次有再多错,终归已经死了,就不能让死的人干干净净的去吗?
他的耳朵里不断回响着次他该死这四个字,越发的怒不可遏。疯了一样抬起脚就踹向风,风的身后是一棵树,恰好挡住他向后飞起的身体。
那一脚很重,撞得风气血翻腾,树干有弹性,把他弹回来。他用手按住胸稳住身体,却没能止住回弹后向前倒的力道。
老首领死了儿子,心智全失,疯了一般,狠命的一脚并没能让他出气,眼前不断是次血肉模糊的身体,他不管不顾的抓起次的石斧就向后辟过去。
他刚刚看到那里有棵树,愤怒之余,他也舍不得过分责备他最为疼爱的风,便想砍树木几刀化解一下自己的戾气。
可是,暴怒之中的老首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风被树挡住又弹了回来,他的石斧挟着破风之声在半空中正好与将倒未倒的风相遇。
那可是石刀啊。
一刀而已。
噗的一声,风纤细好看的脖颈上多了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鲜血泉水样涌出来,喷得近在咫尺的白满脸都是。刺目的颜色灼得白双眼血红,目呲欲裂,心脏如同被刀斩般痛不欲生。
风再次瞪大双眸,可那双眼睛里除了不可置信和留恋,什么也没有了。从前的点点星光渐渐陨灭,血从他花瓣样的唇里涌出来,涌出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风!”白泣血样的叫声直冲云宵,他动用双手拼命的爬到风已经轰然倒塌的身体边,抱住他温热却失了生机的身子,失声恸哭。他哭得那么凄惨,天地动容。
“风!”元夕惊叫着奔过去,用双手按住不断喷血的伤口,心慌手抖。
她是无神论者,可这一刻她向诸神求祷。求他们只是让风受了重伤,给她一个救他的机会。
同时她又绝望着,那一斧用力不小,即便是棵小点的树怕也是会断的吧,更别说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扛得住!
风漂亮的眼睛永远的定格,元夕和白扑在风的身上哭得天地同悲,风的血沾在二人的身上,比燃烧的火焰还要烫上几分,烫得他们心都碎了。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痛哭,如何呼唤,那个风一样的少年,终究死在亲生父亲的石斧之下,永远告别了这个他喜欢的世界,再也回不来了。
他惦记的亲哥哥,他喜欢的小母兽,他向往的纵马天下,他盼望的自由生活,全部随着他的离去,烟消云散。
也许他还有诸多遗憾,而他年轻干净的心里,也还有不知多少的牵挂,只可惜都再也无法实现。
从此后,他将孤独的长眠在冷冰冰的地下,没有人陪他。过不了多久,当爱着他的那些人从悲痛中走出来,尚且能记得他的,也许只有坟头的荒草。
风一样纯粹干净的少年永远的走了。
周首领握着次的石斧,犹如被惊天之雷辟中,傻住了。
脚边是次的身体孤零零的躺着,前面两步远的地方是风,他被两个人抱着,比星光还要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任何神采,仿佛一堆燃烧殆尽的火焰,只余下一片黑漆漆的空洞。
一个早上,周首领接连痛失两个儿子。这难道不是他的劫数吗?
老首领受不了接连失去两子的打击,病倒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精神萎靡,时而清醒过来,便是失声痛哭,大声喊叫着,让风来陪他。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昏昏欲睡,半梦地醒,嘴里只喃喃着风,反倒让他不惜伤了风的生命也要寻个说法的次,再也未曾出现在他的嘴里。
他时常对着空荡荡的空气说话,眉开眼笑,仁爱十足,而对面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已经永远离开的风—-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一个风一样的少年。
元夕知道,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这是心病,除非自己走出来,否则无药可医。
他眼见着最爱的儿子死在自己斧下,那样沉痛的打击,已经让他今后的人生再也见不到阳光,也感受不到温暖。若是依靠他自己走出来,绝无可能。
首领病重,周部落里能主事的人,只剩下白。
白和元夕一起为风选了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安葬。那里背依青山,山坡上常年开满各色鲜花,脚下则是一条细水,清澈见底,可看见水下自由往来的游鱼。
这,应该就是风最喜欢的那种自由吧。
活着他未能这样自由的生活过,去了便由这些自由的游鱼陪着他罢,也算了了他的一方心愿。
老首领的意思是要把他葬在次和正的附近,白拒绝了。
风那么好,应该长眠在最美丽的地方。若是和正、次那样的人葬在一起,恐怕在那边也不得安生。风活着,他没能护住。风去了,他要给他最想要的一切。
出殡的那天,送行的人不少,几乎整个部落的人都来了,却只有白和元夕跪在坟前哭得不能自已。
风还小,没有子嗣,只有一个亲哥哥和元夕这个他偷偷喜欢的母兽。
也许对于风来说,有这两个他在意的人送他,便已经足够。
他们身后离得最近的,是风的四个近身侍卫,他们都红着眼眶。
葬礼结束后,这四个人和老首领请命,誓死追随元夕。因为他们的主子生前曾经无数次说过,如何喜欢这只特殊的母兽,愿意为了她,放弃所有的一切,从此隐居山林。如今主子不在了,他们要为主子护好她,也算对得起主子的一世栽培和重视了。
这是他们纪念主子的方式。
不到一月的时间,一切尘埃落定。
周部落恢复了从前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两餐一卧,单调而乏味,却周而复始。
只是,属于风的院子空了,很快长满杂草,荒凉得让人心里发苦。
元夕很多次站在那个院子门前,回忆从前的一点一滴,然后泪湿衣襟。
风的近侍告诉了元夕风的心意,元夕很震惊,却也了然,风待她的好确实不同凡响。出于对风的感情的回报,还有自己的愧疚,她经过白的同意后,搬到风的院子里住。
从此,以她独有的方式陪伴他。虽然她没有喜欢上风,却愿意把他当作最疼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