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蹭饭

  尚漠兮惶惶不可终日,几夜失眠,脸上的伤是好了,可眼下却一片疲惫的青乌。这日,她决定要在天黑之前去一趟青云山。

  张婶见她出门,神神秘秘唤她到跟前小声将李氏家的事说了一遍。

  李大胆残废了,一条腿被江湖郎中锯了下来,而和他偷情那女子是村头的柳双双,平时看着人老老实实的,却能干出那事。可那柳双双是隔壁村里正的侄女,郭仙宗可不是好惹的,李氏怕遭报复,硬生生吞下了烫嘴的铁块,哑巴吃黄连喽。

  尚漠兮苦笑地看着张婶子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提了提肩上的背篓,简简单单应付了几句出了门。

  关门的那一刹那,她往林书院子里瞧了瞧,林书似乎是站在窗前的,可往门缝里细瞧,又什么都瞧不到了。

  尚漠兮咬咬牙,给破旧的门扉落了锁。

  青云山离蒋家村十里有余,海拔六七百米,山上有个古刹,住着一寺修行的和尚。

  而通向古刹的小路两旁长满了药材,药材是些普通的药材,尚漠兮带着小白绳,一路采采停停,用白绳子将草药打成小捆扔进背篓里,回家分门别类,要是等下山采药,说不定草药就被人摘走了。

  小路寂静,林间只能听得见鸟鸣。

  草木芳香,悠然自得,可她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一回头连只苍蝇也没有。

  自己一定是被林书的那番话吓到了,他故意接近自己,只是想要吃了自己么,若是,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

  走到半山腰,尚漠兮坐在一个树墩上休息,吃了干粮和水,起身将背篓背起,却感觉背篓一轻,回头一看是村中叫做周清的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大哥,你怎么在这?”

  周清个子瘦高,颧骨突出,一双眼睛塌下去,像是脑袋里有个大吸盘,硬生生地吸着眼珠子,那眼珠子却不肯进去,拼命往出拔,因此看着有些病态。

  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衫,衣服上一点褶子也没有,举手投足也慢吞吞的,给人很稳妥的感觉,这倒让尚漠兮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我到这山上采点蘑菇,沉不沉,我帮你背!”

  周清绕了几步,抓起她的背篓,尚漠兮躲了躲:“不沉,周大哥,我去采药了。”

  “哎,尚姑娘,今日遇到你,我倒想起一桩事,我娘子在京城大户人家当差,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我想着你帮我给她写一写书信可好?”

  尚漠兮这几个月靠着给村众人写信赚点外快养家,除了写信采摘点草药拿到京城去卖,日子才算宽裕。

  尚漠兮双手抓着背篓肩带,半侧着身子点头道:“没问题。回头你找我。”

  周清起了笑脸,满脸的皮肉似乎把眼珠子又往出挤了挤:“那好,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俩人分别后,尚漠兮来到了古刹。

  古刹年久失修,烧香拜佛的人寥寥可数,尚漠兮给观世音菩萨和地藏王菩萨烧香磕头,抬眼见他们半阖着眼睛,姿态庄严,心内升腾起一股喜悦,这似乎就是佛家所说的法喜充满。

  因为方丈在闭关修行,接待香客的只有几个小和尚。

  尚漠兮求了一串佛珠带在手上,原来她是不信这些的,可死后遇到的种种,以及邪门的林书,让她不得不信。

  想到邪不压正,尚漠兮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回到家已经吃晚饭的时候了,蒸上了一锅馒头,尚漠兮开始切萝卜。

  院门被扣响,尚漠兮放下刀,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走出去迎人。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林书。

  林书依旧是冰冷的一身黑衣打扮,只是今日脸色更加苍白,嘴角一滴凝重的鲜血。

  “你受伤了?”

  自己问错了,不是受伤,是不是在哪里吃了人?

  尚漠兮心内一惊,恨不得抄起井边的水桶砸过去。

  但她明白,自己前世作恶多端,及时是妖怪,她也不敢害他性命了。

  尚漠兮抬起手腕拨弄刘海,故意将桃红色的佛珠漏出来,林书扫了一眼,淡淡地掀起门帘进了屋,进屋也不客气,抓起锅里的大馒头,一屁股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木椅上吃起来。

  明明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可在尚漠兮看来,他嘴里白白的牙齿。随时可以滴出血来!

  尚漠兮紧紧闭着嘴,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周清却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林书嗅道陌生人的气味,动作停了一秒,然后转了个方向继续吃。

  周清见村中的神秘少年吃馒头,热情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尚漠兮:

  “尚姑娘,我看你脸色苍白给你带了点红糖,这红糖是我娘子的主家夫人从宫里带回来的,功效很好。”

  这几日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不苍白才怪!

  周清半低着身子:“兄弟,你是哪里人呀?”

  林书的一截刘海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但耐不住周清左右攻击,最后也只问出林书的一点底细。

  林书,边境人,因为喜欢京城繁华便来了。

  如林书般冷漠的少年会喜欢京城的繁华?尚漠兮和周清都不信,对望着摇了摇头。

  三个馒头下肚,林书打了个饱嗝,起身抓了几片萝卜,沾了几粒盐扔进了嘴里,萝卜被他嚼出了一室清香。

  “馒头很好吃,手艺不错,姑娘也很贤惠......”林书想要拿出溢美之词好好夸一夸尚漠兮,却发现自己黔驴技穷,硬生生憋出的夸奖毫无诚意,倒像是骗吃骗喝不得以为之。

  尚漠兮自然没什么感动,手里握着菜刀,很有底气地瞪了林书一眼,又故意将佛珠露出来。一张小脸上写着不满,嘴巴却紧紧闭着,而那周清自来熟似的进屋取了纸笔,放在厨房一侧的桌子上。

  桌子细长,虽然在厨房,却没有一丝油腻。

  周清笑眯眯地看着尚漠兮,愣装出举止优雅。

  林书可是见过这个周清捂着肚子上蹿下跳地跑进厕所,噼里啪啦一顿排泄。

  优雅,那是装的。

  “什么人都往屋里请。”林书抬手撩起门帘,侧眸甩出一句难听的话!

  周清黑着一张脸,刚要骂娘,发现尚漠摇着头无奈的样子,硬生生地将满肚子脏话又咽了回去。

  他总不能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面前失了身份。

  林书无趣,掀开帘子走出了院子,院子里全是草药味,尚漠兮的那条红底蓝花的被子很安静地在松垮的晾衣杆上垂成一个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