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你爹爹走了,娘亲怎么办,怎么办……”
“娘,你别哭,还有孩儿。”
一些奇怪的声音传入汤汤的耳朵,汤汤皱了皱眉头。
“哟,这不是霍家小少爷吗,今天又来当什么宝贝。”
“今天没有宝贝,我是来找生财路的。”
“我叫你一句少爷,你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你爹死的时候,除了给你留一屁股债,还留什么了。我告诉你,要么就把你奶奶压箱底的东西拿来,要么,就给我滚!生财路……老子也要生财路!”
这些声音在汤汤的脑海里魂绕不去,霍家小少爷,霍却?
汤汤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小小的,看着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漆黑的夜里独自挑着沉重的扁担。
扁担上的东西实在太重,几乎要压垮了他单薄的肩膀。
一个踉跄,这个孩子摔倒在地,担子上的东西摔了一地。
“碎了……”孩子看着一地的碎片,叹道:“明明快到了。”
那孩子便是少年霍却,那锋利的五官还未长开,显得有些青涩,但眼神中却已经是超乎同龄人的成熟。
“儿啊,你可去哪了,怎么弄得满身是伤?”
“习武场上去了,葛叔叔是爹的好友,今天他带我去骑马,不小心摔了。”
明明是去偷偷帮人押私镖,摔了货被打的,怎么跟他娘亲说是骑马摔的。
汤汤跟在霍却身后,她的神思已经越来越清醒,虽然她不知道金太岁是怎么做到的,但眼前这一幕幕应当就是霍却幼年时的故事。
“娘,爹办过丧事,家里就没有多少余钱了,丫鬟嬷嬷们,就辞退了吧。”
“呜呜呜儿啊,娘亲怎么不知道,我们这边只留了大丫鬟,其他人都已经遣散走了。”
“娘,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用不起仆人了。”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没有下人,你叫你娘亲手洗衣做饭吗?我们霍家是百年大家,就算现在你父亲走了,我们霍家依旧是朝中大族。等你长到十二岁,就可以继承你爹爹的官荫,到时候一切就都好了。”
“娘,你可知道我们库中还剩多少银子?”
“别怕,不是还有你葛叔叔救济我们吗?过几日是你奶奶八十大寿,我们热热闹闹过一场,再把你葛叔叔还有其他伯伯请来,大家好好活络一下感情。”
“葛叔叔不会帮我们的……”
“儿,你说什么?”
“没……没有什么,老夫人的大寿,儿子会操办的。”
汤汤浮在空中,看着这个孩子转身入了库房,将自己袋中的碎银子抖进一个木盒。
那木盒很大,但里面的银子却很少,少得可怜。
“哪来什么葛叔叔……”那孩子抱着木盒,瘦弱的肩膀轻轻颤动:“连明天吃什么,都还不知道……”
“金先生,金太岁,我求您显灵,我求您救救霍家……”
雨下的很大,年幼的霍却就跪在堂屋的四角院子里,雨水将他的身躯拍打。
“金先生……金太岁……我求求您……”
汤汤浮在他的身旁,悲伤地看着霍却苍白的额头,因为不停叩击而渗出丝丝鲜血。
“你答应他了?”汤汤说道。
四周响起金太岁的童音:“霍府经历了百年荣华,家中官途气数已尽。等霍却的父亲因病撒手人寰的时候,霍家剩下的就只有这一副官家做派和一座老宅。
我若不帮他,就算拼上性命,他依旧会去那地下斗馆。”
“地下斗馆?”汤汤的记忆瞬间回到那次自己与冬生醉酒的夜里,也曾在京都城那阴暗的地方见过地下斗馆。
冬生说过,那都是达官显贵花钱看修真者搏杀的地方。
眼前场景一换,汤汤落在擂台旁边,看着少年霍却双手持着一杆金色的长枪,站在擂台上。
身形削瘦的霍却,甚至还没有枪身的一半高。
“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让他去斗武?”
“他没有办法,霍家上下十几口人,都等着他养活,他的奶奶还要过寿,要请那京都梨园最红的角儿,呵……霍家,可是大族,一个要吸干他血的大族。”
“干的不错嘛小子,连鬼厉都给你打趴下了,这是赏你的。”
“老大,有贵人指名要他龙虎斗。”
“哎呦,小子,算你运气好,有贵人指你上场龙虎斗。你要是打得好,杀了对手,我给你这个数……”
所谓龙虎斗,便是一方不死就不会结束的对杀,是显贵们最喜欢看的搏杀。
“霍却,不要答应他!”汤汤急地大叫。
霍却的眸子阴寒,冷冷地盯着斗馆领事手上的数字:“好。”
长安街寒冷的夜,朱雀大街的道路黑暗如同野兽张开的嘴,年幼的霍却支着长枪,一步一步走在夜色里,鲜血从他的身体里不停流出,染红了脚印。
“他竟然……”
“竟然也有这样的故事是吗,在你的印象里,你是不是觉得霍却应当是天生的赢家。但他却从极小的时候,就看过了世间最肮脏的东西。他的所有成功,只不过是因为他预先都失败过。
霍却熬到了十二岁,承袭了他父亲的官职,却因为霍家的名声在官场备受打压,一度被贬职。直到他选择站到姝己身边,选择再一次成为那龙虎斗的戏子,霍家才渐渐走了上坡路。”
“你带我来看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想你应该看明白了。霍却这一路走地艰苦,从他出生那一刻开始,家族的荣辱与晟朝昌荣是他一辈子的责任。而你呢,你是什么?”
“我……我是……”汤汤张着嘴,却说不出下一个词。
“你是逶夷。”
这四个字冰冷地凿击进汤汤的心,让她愣在了原地。
“你该知道,逶夷对于世人的诱惑力。他想要保你,便保不了天下人。小姑娘,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疏远你的原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明知一切,却还是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推给别人?”
“我……”
“你们不是同路人,从一开始到结尾。”
汤汤猛然睁开眼,从冰床上做起,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窗外安安静静,只有榕树叶随着夜风沙沙作响。
“我们不是同路人……从一开始到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