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又想起百里秋叶前些日子和自己说的话,“你什么都算计好了,唯独漏算了自己。”
她就坐在不远处,坐在他给她订制的牢笼里。
她醒来时,木讷的看看四周,便不再说话,她什么都明白了。秦穆怎么会不知道大婚当日是习家二老的忌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替身早就准备好了,跳下去的人,自然也不是她,只是个戴罪的人罢了,远远看去,一模一样。他的眸沉了沉,看着每日似乎平常的习韵言,他突然不知道他这条路是因为什么而开始?
他想打赢这场仗,吞并北凉吗?他想这样囚禁着她一辈子吗?好像都不是,那他究竟想要什么呢?至于李慕钦,是个意外罢了。李慕钦的身子在来回奔波之时已经感染了重疾,只是习韵言不知,秦穆还他自由之身,他也没几天活路了。他的尸体在秦禾边上的一个小村里被发现,那时候仗已经结束了快两个月。习韵言没有哭,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抬头,用目光抓紧他的心脏,缓缓开了口,“请你,把他和李家,葬在一起。”
他也这么做了。处死黄岩之后,他暗中派人修建李家墓群,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从小到大,什么都可以得到,唯独一个她是例外。她不喜和他说话,他也只是偶尔来看看她,两人似乎已经达成了一种,近乎陌生人的默契。
百里秋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遇到秦穆的时候,不过孩童。秦穆长她几岁,却已经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她随着爹爹进宫,见什么都好奇,爹爹与皇帝商量大事,她一人无聊,便到处闲逛。听宫女们聊,东宫新建了一个小池塘,漂亮得很,她调皮,趁个空档偷偷钻了进去。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秦穆的。她四处乱看,目光被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孩子吸引,他站在那里,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满地银灰,他不动,她也不动,紧跟着,连风都停了。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目光,猝不及防的转过头,与她着急忙慌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他歪了歪头,朝她走来,她心砰砰直跳。
“你也来看月亮吗?”这是他开头的第一句话,语气柔和,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味。
她胡乱的点头。
他也不说话了,少年扬起头,白皙的面庞,带着这个年纪最干净的气息,声音轻飘飘的洒在空气中,“月亮好像能看懂我的所有心事。”
又转头,冲她微笑,“你看。”
她是后来才知道,他就是秦穆,当朝的太子,他好像变成了一颗种子,藏进了少女的心事里。
百里秋叶从回忆中惊醒,整理了整理衣衫,是该做些什么了。
习韵言待在宫中的整整一年了。
池塘里不时跃起的鱼儿传来的阵阵水声,让习韵言晃了神,百里秋叶站在她面前,微笑,看着她,“其实,你也是太倔了。”
“秦穆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
“他不肯开口问,你也不愿开口给。”
“你记不记得当初你去卞月楼曾答应我日后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现在,我请求你,给他这个答案吧。”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而已...
她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秦穆再来看她,两人依旧保持着沉默,他转身,周身带着清冷。
“秦穆。”这好像是她这一年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的背影怔了怔,转回头。
“谢谢你救我。”
他愣在原地,一声不吭。
她依旧站在原地,望着他的眼睛闪了闪,“我爱过你。”
只是停顿几秒,一层薄冰仿佛在他眼中融化,他轻轻笑,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这好像是从前的那个秦穆,她想。
“你走吧。”这是秦穆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放过你,也放过自己,自此以后,两不相欠。
秦穆昭告天下,李家和习家的名誉就此恢复。
原来百里秋叶说的是这个意思,最初的感情到现在,已经称不上是爱,剩下执念而已。他从一开始苦苦追寻的,便只有一个答案。她曾经,没有欺骗的爱过他。
他抬头,看着明月皎皎,长舒一口气,这份过去将他勒了太久,就算是曾经,又能怎么样呢?他笑了,如释重负。
百里秋叶知道她等到了。秦穆甚至没有目送习韵言离开的时候,百里秋叶心里就已经明朗了。他周身不再是孤独的风,他的眼中不再是不近人情的冷漠,她等了他这么久,也该让自己停靠了。
她盛装打扮,一步一步走到秦穆面前,他愣了愣,“怡妃...”
百里秋叶凤眼一挑,红唇微启,蹲下半截身子,抬头,看着他,“秦穆,我百里秋叶,以百里家族之名,以整个天下知无不言的承诺向你提亲,从今以后,爱你,敬你,成为我的夫君,可好?”
秦穆只是呆滞了一瞬间,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起,语调温柔,“好,我答应你。”
百花绽放亦不及她此刻的笑容。
他一直都是她爱的那个少年,她一直都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