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告诉阿娇,她只见过一次松戟喝醉的样子。
松戟很少喝酒,几乎是滴酒不沾。
六月说,她当时都要准备回去休息了,路过松戟的寝殿,见里面依然透出隐隐的烛光,刚才明明都熄灭了,她纳闷便走近了些。
窗并没有关紧,她看到松戟背对着她,静静的坐着。
她听到他说,声音不高不低,似乎向在对什么人倾诉,“她是因为你来的。她找不到你。”
“她怎么会找到你呢?”他笑了笑,“我都找不到你。”
六月贴近了窗户,王上是醉了吗?
“你永远都在骗我。”
“你说你不管去哪里都一定会回来找我。”
“但你看看这都多久了啊,你看看。”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依旧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悲伤。六月挪不开步。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他低下头,似是痛苦万分,“我一直相信眼见为实,可这一次,我不愿意信。”
阿娇听着六月的附属,心凉了半截,冷冷的回了一句,“以后不要随便偷听。”
六月点头。
可只有阿娇心里明白,松戟没有喝醉,他从来都很清醒。
卞城一战,双方都无疑是铆足了力气。三天之内,血染了整个卞城,双方损失大半,秦穆后方失手,北凉遭到偷袭,谁都没有捞到好处。赞木不想再继续作战,提出议和,松戟不肯,拼命也要打,赞木下了死命令,撤了松戟的指挥权,这才作罢。那些日子,每日浑身是血的松戟,用白柳的话来说,是一场噩梦。他仿佛已经丢失掉了自我,只知道打仗,从前,他定会衡量利弊,可现在仿佛无论牺牲多少都与他无关。
当一切归于平静,松戟曾问过白柳一句话,“我是不是错了?”
他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六月说,所有的改变都是从那天夜里开始的。
她看到一个女子站在阿娇面前,低声说了什么,阿娇便把她带到了松戟的寝殿,她觉得有些眼熟。
她看着她站在松戟寝殿门口好一会儿,握了握拳头,终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不知为何,脚步也慢慢跟了上去。
她听到松戟的声音,“阿娇,你先下去休息吧。”
六月的心提到嗓子眼。
那女子脱下风衣,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松戟背后,伸手覆盖上他的手背。六月看不清松戟的表情,只隐隐感觉到松戟此刻的一种无法言表的情绪,他顺着那只手看上去,似是看清了女子的脸,沉默了好久。
还是那女子先开口,“松戟,我回来了。”柔情和刻骨铭心的思念似乎已经溢满了整个屋子。
她是谁?六月凑近看了看。
她看到她蹲下身子,蹲在松戟面前,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松戟似是不相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六月不可思议,看到松戟哭了,在隐约之间,分明看到泪珠泛着光。
然后窗上,便印着两人相拥的影子。
她瞪大眼睛,亦是惊喜,原来是她啊,原来他不是冷漠,不是不温柔,而是将所有最美好的感情都只留给了那一个人。
她抬头,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嬉笑着来了,像是早有预知一般,欢迎着团聚。
他以为他等不到她了。
他感受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覆盖上了自己的,他抬头,便看到了他的全部念想。
松戟缓不过神来,似乎在烛光摇曳之中,她像泡沫一样的出现过好多次了,这次,可能又只是一次幻影罢了。
习韵言看着他的眼睛,想着无数次与他相逢的场景,不如现在,不知怎么开口,他目光虚空,她蹲下身子,用尽所有温柔,“松戟,我回来了。”
他仍是不信,直直看着她,没有说话。
“松戟...松戟....”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声音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的表情开始松动,嘴唇轻颤,“习韵言...”
“我在。”她握紧她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他竟然开始落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她离开时他没有哭,他亲眼看到她跳城墙时没有哭,却在这个时候哭了,几滴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似是委屈,“你怎么...你怎么才回来...”
她只能一个劲的开始说对不起,对不起,她亲吻他的眼泪,抱紧他。
“我以为,我真的等不到你了。”他紧紧拥着她。
“你说,你不会再走了好不好?”他低声像是哄她。
她捧着他的脸,看进他的眼底,心底,“我不走了,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我们奔走于天地间,我们拼命与命运做着抵抗,还好,你始终没有放弃我,我也始终没有放弃你。
漫漫长路,君不必再烦忧,不必再问,不必再等。我自已归,何谈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