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垒土之上,数个符院弟子们,皆忙忙碌碌,爬上爬下,将缸中炼好的符咒搬下来,又将地面上箱子里储藏的初级符纸,搬运上去。
寒风谷的符咒,是有初级符纸炼就而成的。
初级符纸,不过是一堆质地剑刃,沾水不湿,遇火不燃的好材质,而符缸,正是将这些材质脱胎换骨,进化成道人手中使用的符咒的地方。
“都停下,都停下,下来喝口水,休息休息吧!”
程仕挥手,示意垒土上的弟子们全部下来。
他一跃而上,翻上垒土,来到符缸前。
这是来到符院之后,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符缸。
熊熊的火苗,在缸内游窜着,就是隔着两尺远,也能感受到缸口火焰的温度,颇为灼人。
程仕站在边上不过一阵,就两眼干涩,鼻尖疼痛。
那些在符缸前,一站就是一天,还要炼符的弟子,其艰辛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缸内的火焰的温度,还要远远高于缸外之人的体感程度。若不是这符缸有聚拢隔温的效果,将炼符之火关在里面,莫说是练气道徒和道童,就是筑基以上的道人,也难以近身。
“许慎,这缸内之火,会燃烧多久?”程仕问下面的许慎。
“缸内之火长燃不熄。”许慎回答。
这个回答令站在垒土之上的程仕,神情一愣。
他看着下面,齐齐注视这自己的弟子们,个个表情严肃,许慎这话,也就着实不像是在开玩笑了。
“你且说说,何以长燃不熄?”
程仕顿时来了兴趣,索性席地而坐,手搭在垒土上,低头看着地下一群弟子。
依旧是许慎在答话:“院长有所不止,这符院在数百年前建造的时候,便是精心选过位置,测了堪舆。这几口大缸,位于寒风谷的火脉之上,其缸中的火焰,引自地下,并非是弟子们刻意燃烧。”
“火脉?”
“不错,正是火脉。这寒风谷,据说是根据八卦五行的态势建造的,站在高处往下看,便是一个八卦图。而符院,正是处于之五行之火的脉冲之尖。”
许慎一番解释,让程仕只觉得一阵玄乎。
他又踮起脚,眯着眼睛,将头探到符缸的上空。
所言不假,这缸内的火,虽然烧得正旺,但是却没有柴火,或者类似的助燃物在缸底部。
从上往下看去,火焰从缸底部凭空而出,却又源源不断。
程仕又在垒土上飞跃着,观察了另外几口符缸,皆是一样的现象。
“难道,这火一直烧了数百年,从未熄灭过?”他问道。
“自然也不是,不过,一年只熄灭一次。”许慎回答。
“什么时候?”
“冬至。”
程仕一怔,思忖了一会儿,道:“冬至之时,正是阳气最弱,阴气最盛的时候。此时缸内火熄灭,不怕阴气渗入?”
许慎嘿嘿一笑,摆摆手。
“非也非也,不是怕阴气渗入,而是有意让阴气渗入。”
“院长有所不知,这是千年来,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冬至之夜,符缸里的火,必须要熄灭。因为四季燃烧,缸内火气太旺,阳气溢满,只有在冬至之夜,让少许阴气侵入,才能做到也阴阳调和,从热延长符缸的使用寿命。”
程仕听闻,哈哈大笑。
“冬至一夜的停火,能融进多少阴气?你们看我身前这符缸,不也是被烧得浑身裂纹,将要炸裂一般么?”
他将手触摸到裂纹的地方,一股强烈的灼热感袭来,像是尖刺,刺入指尖一般疼痛。
所谓五指连心,程仕的指尖被这么一刺,心中一紧,顿时额头上有汗珠浮现。
“将这火,都给我灭了!”
垒土之下,众弟子一阵茫然,面面相觑。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敢大声讨论,只是叽里呱啦的私下说着。
还是许慎胆子大,他高声问道:“院长,你可是要我们将这缸的火给灭了?”
“正是,”程仕抬起手,指向三口大缸,“这三口缸的火,都给我灭了。我倒要看看,这缸里,究竟有何玄机。”
此话一处,许慎好没有回答,地下的符院弟子们,脸色更为难看,一个个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样。
一个年级不大的道童说道:“这我们可不敢!”
“是啊,我么不敢,只有冬至的时候,这火才能灭。”有人附和道。
“我来符院随不久,但是符缸燃烧四季,只有冬至才熄灭,这寒风谷立下的规矩,也会符院长久以来,一只遵循的法则。贸然灭火,怕是坏了规矩。”
一个筑基修为的道人,上前一步,拱手向程仕说道。
他似乎是代表了众人的意见,其他人都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对啊,不能坏了规矩呢。”
只有许慎,一人沉默不语,冷眼看着众人。
“许慎,你说说看,这符缸,究竟能不能灭火?”程仕故意这样问。
许慎眼眨巴眨巴眼睛,出乎意料地回答道:“自然是可以灭了,您是院长,符院的符缸,自然也是在您的掌管之下。院长要是想灭火,我这就上去灭。”
说罢,起身就要一跃,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道袍衣角。
“许慎,你疯了!”
“许慎,说什么胡话呢,祖宗的话,是随意可以忤逆的么!”
“这火灭了,对你我有什么好处?要是大师兄还在,一定饶不了你!”
众弟子纷纷拉着许慎,不让跃上垒土,责骂上一阵高过一阵,瘦小的许慎,都要被众人你一眼我我一句的口水所湮没。
毕竟在符院里,许慎的位置较为特殊,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冬至之夜,熄灭三口大缸符火的人。
这是许慎在符院被巩文赋予的职责。
换句话说,其他人喊的再凶也是无济于事,其他弟子们,无论修为高低,资历深浅,都不能灭火。
所以他们才要死死控制住许慎,不让他贸然上去。
程仕看着地下一片混乱,可怜的小许慎,几乎要被众人踩踏。
他高声呵斥道:“都给我住手!”
“我听见有人说,符缸长燃不熄,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可是,祖宗之言,是用在祖宗之缸上的,如今,有一口祖宗之缸都要烧炸了,还谈什么祖宗之言?许慎,给我上来,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