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黑白

  “去哪里?”温欣轻声问着。

  她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

  “去你该去的地方,你的家!”

  “我的家?”温欣抬眸:“不就在这吗?”

  “欣儿,过来。”母亲一双眸子显出淡淡的忧伤,朝她招招手,她的母亲一直都是个温柔优雅的女子,她不像是这个小小偏远村子里的农妇。

  温欣知道,只是她不曾问。

  她慢慢走过去,跪在母亲跟前,仰头看着母亲。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说到这一步,你应该猜到了。你不是余家的孩子,你也不是你父亲亲生的,这也是为何你姓温,从不姓余的缘由。”

  说着,母亲抬手抚摸着温欣的脸,小心翼翼,一点点划过她的脸部轮廓,好像要将温欣的样子刻在手上,刻在心里。

  “虽然你不是余家的孩子,你要记住,你的父亲,你的爷爷奶奶,他们对你的爱从来都是真的,至于其他,不要执着。”

  “那你呢?”温欣定定的看着她,这个被她称为母亲的人。

  走到这一步,她还在为自己打算着,她们都默契的没有提里面床上躺着的那个已经永久陷入沉睡的人。

  不提,也就没那么难过了吧……

  母亲摇了摇头,她眼中的温欣看不懂的光:“母亲就在这,那也不去,这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他虽食言先走,我却不会失信离开。”

  “一个人,多孤单啊,我陪着母亲,以后有机会再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也行。”

  “不行!”母亲的话坚定不送拒绝:“若是以前,我自然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可是现在,你留不住了。别忘了,你已经为此失去了三个亲人,再不去,就要波及你另外的亲人了。他们一向都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温欣知道,她口中的另外的亲人不是指自己,但是温欣不甘心。

  “凭什么?”她咬着唇,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死死盯着母亲,眨也不眨一下:

  “就因为我们无权无势,因为我们贫困弱小,所以就只能任人欺负吗?我不甘心。”

  母亲看着温欣,良久,轻轻一叹。

  温欣的性子很倔强,比以前还有倔强许多许多,从她病了一场,她好像越发坚定向上,这是母亲乐于见到的。

  眼下的温欣还太稚弱,她还需要更多的成长。

  “母亲知道你不甘心,你想报仇,你心里恨,那你就要学会忍着。”

  “忍,是母亲最后对你的教导,所想报仇,那就忍着,不伤害自己,让对方付出代价,这才是成功的复仇,知道吗?”

  “母亲!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家就成了这样?”

  温欣终于没忍住,大哭出声来。

  她很难过,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

  她跪倒在她面前,头枕在她的膝盖上。

  “别哭,别怕,没人能陪你走到最后,活下去,这是你父亲和你爷爷奶奶最后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可是,我心里好痛,我忍不了,呜呜呜~啊!!!”

  温欣哭得很大声,这么多天以来,她头一次放开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是这个家的女儿,但是她真的很爱他们,很爱很爱他们,她舍不得就这么没了。

  好不容易,她那么努力了,一切都会变好了,怎么就成了这样。

  温欣是哭着睡着的,她这一辈子,上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哭过。

  用温欣的话说,就是自己被火化的时候她除了惊呆了这点,都没有哭过。

  第二天温欣睡了许久许久,起来的时候余家已经来了许多人,今天,是她爷爷奶奶下葬的日子。

  温欣沉默的起来洗漱然后换好孝服,亲自送两位老人入土。

  结束后她回到家,没能休息,马不停蹄的又开始准备父亲的丧礼。

  “余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下子三个人就没了。”

  “是啊,剩下着孤儿寡母可怎么过啊。”

  “温欣的母亲身子也不好,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也是为难她了。”

  “说来……她父亲他们的离世,未曾不是对她的一种解脱,她担子太重了……”

  说到这,大家沉默了下来。

  是啊,这一家子多少人,除了温欣没有一个健康人能使上力的,温欣不过十五岁,女子在这个年纪本就是无忧无虑,唯一操心的就是看上哪家儿郎,父母会将自己许给怎样的人家。

  十五岁的温欣,本也该如此的。

  纸钱放入火盆,眼前是烧得不紧不慢的火焰。

  温欣静静得跪在灵堂前,她没有去回话,就像那些话与自己无关。

  傍晚的时候,温欣送走了前来拜祭的人,却迎来了一个她本不愿意见到的男子。

  “温姑娘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保重身体重要。”

  王老板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温欣没有料到的。

  她有一股无名火串上心头,回头却见母亲朝着轻轻摇头,温欣抿嘴没有再多说,沉默着转身带路。

  跪拜上香,王老板做得很虔诚,他是个体面人,向来对外都很有礼貌。

  温欣从他手中接过长香,转身插进牌位前的供鼎中。

  “这个,是给你的!”王老板起身,从怀里拿出几张银钱递给温欣。

  “这是你该得的分红,收下吧。”

  温欣沉默着接过,钱不少,八百多两。

  温欣笑了,这钱是她之前多么渴望的,现在好像不那么需要的。

  她甚至后悔,那夜应该接过戚峰堇所给的那些银票,这样,父亲还能多活一阵子。

  钱,真的可以买来时间和生命,这是温欣这次学会的最大感悟。

  “你恨吧?”温欣没说话,王老板自己开了口:“那日我没有出来见你,耽误了你父亲的治疗。”

  温欣还是不说话,王老板轻叹一声:

  “恨便是恨,恨才是应该的。我虽然在这栖巷镇有点能力能说上几句话,但是,也有许多不敢违逆的人,硬碰,搭上的可不是我自己的将来,还有彩衣坊的老老小小。”

  “温欣,这世界的黑白,从没有一个标准定论,你不要用眼看,用眼永远是看不清的,得用心。你是个有才华也有敢做的人,不要因为心境阻碍了你,就当上了一课。

  就算是一个恨字,也只有强大了,才敢说恨,才敢说复仇,不然就只能愚昧的搭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