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渡命

  二人从下人房里出来,看院中亭下昏暗灯光里还端坐了一人。

  不羡定睛一看,不正是容贵妃吗。

  不羡走上前去:“母妃怎么还不进寝殿歇息,如今已是寒秋,母妃可不要着凉了。”

  容贵妃一听不羡的声音,欣喜转头:“羡儿,出来啦。”

  说着就起身拉过不羡的手:“今夜跟母妃睡可好?母妃想与羡儿多说说话,自羡儿遇刺后,你都不和母妃亲近了。”

  不羡讪笑,这话从容贵妃口中说出,才知道自己作为女儿竟这般疏远了她。近来她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虽然不羡不喜欢容贵妃这种软弱近乎懦弱的性子,但她又有何过错。

  容贵妃见不羡并未言语,又蹲下身来,略带乞求的说:“不羡,天凉了,你身子又虚弱,一到寒夜就难焐热,跟母妃睡暖和点,好不好?”

  不羡看她这样,有点心疼。就点头答应了她。

  她笑颜立马绽放,一把抱起来不羡:“那咱们进屋去。”

  这美人儿身子还真是娇弱啊,抱个七岁孩童还摇摇晃晃。

  到夜里吹熄了灯,下人们也都回房歇着了,不羡听着外边风刮在窗上,忽地问:“母妃,您有听到哭声吗?近来夜里我总能听到有女人在外哭泣,但又不真切。”

  容贵妃身子一僵:“别怕,那是风,风刮在过道里,又渠沟里进出,就会有这种呜咽声。”

  不羡心想,我都死过一回了,还穿越了,还会有比这更可怕事吗?

  不羡又说:“母妃,您爱父皇吗?您为什么能忍受有这些女人与您争宠夺爱?”

  容贵妃抱住不羡:“皇帝不同凡人,你道他皇权在手,天下臣服,莫敢不从。谁又知晓他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身不由己。我入宫前,你外公就与我说过,皇帝是君王而非丈夫,所以我不能再有小女子的任意妄为拈酸吃醋,如若做不到就断了入宫的念头,以免伤人自伤。”

  “那您为何还要进宫来?以您的姿色才情,找个门当户对的名流世家结亲,定也能得夫家的宠爱怜惜。”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许是怕不羡醋意横生,容贵妃又说,“其实我更喜爱的是不羡,为了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不羡算是明白了,就是一一见钟情且死心塌地了,才进的宫。又听容贵妃说更爱自己,她反问:“那您既然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为何不争不抢,任由自己被皇后嫁祸,任由我被太子欺负。还能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

  容贵妃静默半晌,不羡还以为她睡着了。忽听她又说:“我也争过,可结果与你去皇后宫中大闹的那一次无异,反倒牵连了无辜的人。且后宫关乎前朝,我想着就算不能帮到你父皇,我也不该给他添麻烦,我索性就不争了。且母妃只怕,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羡喃喃念道。聪明通透的琮渔,小眼睛小脸的王绩,怯弱耿直的范柒还有笑起眼睛像弯月的合欢,这些人的面孔掠过她眼前。不羡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容贵妃听不羡在旁呜咽有声,心疼的将不羡搂进怀里:“都是母妃的错,若母妃早告诉你这些厉害关系,你就不会想要替我出头扳倒皇后了。都是我的错,我若能保护好你,你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不羡也抱住了容贵妃,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哭完了后,两人心更近了。不羡问容贵妃:“母妃能说说您与父皇怎么认识的吗?”

  容贵妃长吁一气,说道:“我与您父皇相识时,我尚且年幼,那时我母亲才过世,父亲悲痛欲绝,多日未上朝,惊动了你父皇来了容府。那时的皇上眉目疏朗,意气风发。我曾以为这世间最俊朗的男子是你外公,见到你父皇后,我才知晓这世间的男儿还有别样风华。不过因他是君王,我也未敢奢求。谁料在十七岁那年,我与几位朝高官之女一齐被选送进了宫。进宫以后,你父皇一直对我恩宠有加,但也因此给他惹来不少麻烦,我是受之有愧的。”

  不羡砸咂舌:“母妃,不是我父皇太帅,而是您见过的男人太少了,才会有一眼终身,一见钟情的桥段。”

  容贵妃在被中挠了挠不羡的痒痒:“你呵,人小鬼大,你这种话就好像你见过不少男人。”

  不羡不答,心中暗道,那是自然,我男神我老公看一部电视剧换一个,看部电影又换一个。什么天涯四美,小奶狗啊,小狼狗啊,小土狗啊,四字弟弟啊,行走的发电机,古风美男,治愈系男神啊,魅力大叔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容贵妃的痴情基因是家族遗传,怪不得她一眼终生。

  容贵妃她爹也就是不羡她外公不就从一而终,中年丧妻后再未续弦嘛。

  想到这不羡又问:“要不您再说说我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吧。”

  容贵妃回想一番说:“我只知道我爹娘是在征战中相识的,我娘是拂林国的公主,拂林国是暻瑄朝的友邦。在征战结束后,我爹娘在拂林国成婚,后将她带回了暻瑄。”

  “那她是怎么过世的呢?”

  容贵妃轻轻吁了一口气:“不羡你听过渡命吗?”

  “我只听过渡劫渡难渡河,没听过渡命。”

  容贵妃继续说:“就是一个人命数已尽,经由高人逆天改命续命。”

  不羡笑起来:“这么神奇,那皇帝当真是万寿无疆了。”

  容贵妃侧过身来,轻拍不羡:“渡命是以命换命,且只能由父母渡给孩子,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反其道而行之定招天谴,且不论父母还是孩子都会遭遇不测。且能渡命的高人修为定然不凡,这种高人,世间不过一二。”

  不羡不是无神论者,但好歹也是学过唯物主义的。只道:“这也太玄乎了。还是说点实在的吧,我说母妃怎么有点像混血儿,原来还真是,难怪这般倾国倾城,姿色非凡。那也不怪外祖父不续弦了,娶过天仙怎么还能将庸脂俗粉看入眼。”

  容贵妃疑惑:“什么是混血儿?”

  不羡想了想:“就是不同国家联姻,这就叫混血儿。”

  容贵妃又伸手去挠:“你的小脑袋里,哪里来这么多新鲜玩意儿。”

  不羡抓住了容贵妃的手:“母妃还说我睡不热,我看是您自己睡不热才对。我们都在被窝里捂了好一阵了,您的手还是这样冰凉。看来得把父皇请来才行。”

  二人又是一阵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