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科目二（9）眼前的弯道如同出洞蚯蚓一样，在地上歪来扭去。
一旦星微试图分辨它们的方向，那两条道在星微眼中就变得滑不溜秋，扭得她眼睛花。星微感觉自己脑子就像叛逆罢工了，凡是想到和方向感相关的，她脑中就只剩一片混沌的空白，犹如困兽不得其法。
星微忍不住脸色一黑。
她双手握紧方向盘，浑身寒冬凛冽杀气四溢，连副驾驶的教练都忍不住挪了挪位置，离她更远了点。
星微眼神逐渐危险，她终于知道自己在这个副本失去的是什么了，在这个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关键时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方向感。
之前那几个项目方向感的影响并不大，星微无脑跟着指示线走，眼睛跳过脑子直接指导动作，也就还没有去思考过左右这个问题，因此她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就算之前易应在侧方位停车项目出来后问她的时候，星微并不记得自己选的究竟是左边还是右边的实线，但是星微当时也只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直接莽没有认真选择过方向，所以印象不深刻，才记不住的。
没想到，是她的记忆骗了她，脑子里有一套自我融洽的逻辑，自动将一切合理化了。
如今她发现不对再往回看，才发现自己大意了。其实细细想来，一切并不是全然没有痕迹的。
早在星微进入副本游戏的第一时间，在那古怪的雾中转悠了两个多小时之久的时候，她就应该有所察觉的。只是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居然不是破游戏的前奏又臭又长，而是她迷！路！了！
……她当时是不是还嘲讽游戏来着？
星微忍住捂脸的冲动，不忍仔细回忆，社死来得太突然。
再见吧，毁灭吧！
还通个屁关！
星微有种遏制不住的冲动，现在她只想挖个坑，把她的黑历史连同这个副本一起统统埋了。
星微眼神怨念，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这个一左一右两个弯道衔接而成的项目，曲线行驶，将事实真相简单粗暴毫不留情怼在星微面前。
这一刻很长又很短。
星微各种杂乱而危险的思绪繁花般乍现，副本世界中不过才过去短短一秒，可是每个项目之间的距离并不宽裕，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教练车的车头已经逐渐来到了曲线行驶项目的开头。
正式进入曲线行驶项目半圆型的弧线。
星微深吸一口气，坚强微笑……没关系，问题不大。
她沉稳地握着方向盘，双眼如炬。谁是一出生就有左右概念，有方向感的呢，不都是后天的训练生活中学习来的？
虽然她现在左右不分，但是她可以当场现学！
星微下手一向快准狠，眼睛一睁一闭之间，浮躁尽褪，她把自己的意识强行分出一部分，看成一张没有感情可以信笔书写的白纸。
方向感？
方向不过相对位置罢了。
只要找到参考系，训练自己的脑子辨别左右，在混沌的脑海中重新写上左右符号，方向感不就重新培养起来了吗。计划通！
问题是在哪里寻找参考系？
训练场一向忌讳大型障碍物，哪里有符合标准的东西可以当作参考坐标？
星微理所当然把视线投向了训练场中央，那棵过于高大的大榕树，说来也奇怪，这棵树是不是一直在视野中间？
不管星微在经过哪一个项目，它好像从来没有偏移出她的视线？
可是唐心甜和易应从来没有提出过置疑，星微微微迟疑，一时也不确实是这棵树真的有古怪，还是因为自己现在脑子不清醒小题大做了。
教练车还在缓慢前行，时间快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显然不是纠结一棵树的位置。
大榕树不偏不倚，不能用来辨别左右。
此路不通，星微也不气馁。
她当机立断，灵活地转换思维，将目光从外面的训练场的大榕树上移开，寻找新的方向标。
星微将目光放回到车内。
驾驶证和副驾驶座，就是最好的左右方向。
星微方向盘往自己的方向一拐，车头偏离半圆即将撞上内圆实线！
错了！
星微一个停顿没有，方向盘连转几圈，反方向朝着副本boss的方向打死！双手几乎快出残影。
原本越来越偏的车头慢慢走正，教练车行走在两条弯曲的实线中间。
妥了！星微很快试探出来方向的顺序了，她在记忆的时候甚至留了个心眼，将信息输入脑海的时候没有记左右，而是找了标志物来替代“左”“右”这两个关键词——
不是先“右”后“左”。
而是先“教练”，后她“自己”。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游戏对坚守自身设定的执着，就连换了称呼都不让她多记住片刻，坚决不让玩家钻空子。
下一秒，星微刚写入脑海的这些记忆像是被什么存在抹去一样，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
“……”
无数优美雅致的祖安语言噼里啪啦窜过脑海，星微眼神恶狠狠的，决定出去以后一定一定就把问候游戏当成日常必刷任务。
之前冒险得来的“左右”经验转瞬即忘，停留不过五秒钟，比鱼的记忆还短两秒。
星微别无他法，只能不断重复试探过程，在撞线的边缘极限横跳。
星微仗着自己卓越的动态视力和反应速度，也不刻意区分方向做无用功了，每次都根据车头和实线的距离临场发挥，一边不对就往另一边转，经常擦着实线边缘开过去，玩的是惊心动魄，方向盘风车一样呼啦啦转，都快磨出火星子。
好好一个科目二，破旧的教练车被她开出了坐过山车的感觉。
车内重心来回交替，车内玩家东倒西歪。
唐心甜牢牢抓住车门上的把手，才避免了被当成豆子颠来簸去的风险。
易应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刚才他沉浸在找到过关方法的喜悦中，反应没有唐心甜及时。冲力之下，易应鼻子碰的一声磕到前排座椅靠背上，酸涩感涌上脑海，眼角瞬间就湿润了！
他痛呼一声，下意识想要推倒害自己受伤的障碍物，千钧一发之际，想起自己撞到的是副本boss坐着的位置，吓得他连忙后撤，惊出一身冷汗。
易应恼怒地捂着鼻梁，冲星微低声嚷嚷：“你干嘛！”
“我知道你快过关了，但是庆祝也要讲方法的好吗！”
“想玩就去游乐场，你在科目二秀什么极限表演啊啊啊啊啊！”
星微自然充耳不闻。
在易应高分贝的聒噪背景音中，星微一通操作猛如虎，教练车摇摇晃晃，老当益壮往前走。
在教练车散架之前，星微最后还是安全从曲线行驶项目开出来了。
有惊无险！
只是最后半截车身出来的时候，因为之前偏移的距离一点点加起来实在太极限，星微关注于眼前的线，最后突出的车头竟然差点撞上视线中央那棵大榕树！
星微瞳孔一缩，关键时候方向盘猛地一拐，险之又险避开了过去，只车头擦挂了一下树干。
车轮并没有压到实线。
因为星微修正及时，曲线行驶整个项目过程中又过于颠簸坎坷，这点意外擦挂带来的轻微震动感与之相比微不足道，完美融入最后一个项目中。
以至于除了掌握着方向盘的星微自己，就连坐在副驾驶的教练都没有察觉最后阶段发生了擦挂事故。
吱——
离心力太大，教练车漂移甩尾，停到起点的位置。
轮胎在地面擦出一圈黑色的痕迹。
教练车已经停下来了，但是玩家觉得自己东倒西歪的惯性好像还没有停下。车内玩家，有贴车门上的，有抓车把手的，就连副本boss都未能幸免，它紧紧握着屁股下的坐垫，肌肉微微绷紧。
此刻，车内两人一鬼，神情出奇一致的恍惚。
星微摘下安全带，打开车门：“我出去缓缓。”
说完后她就自己下去了。
两人一鬼被她最后的放飞自我镇住，此时惊魂未定，没有置疑她为什么要去有毒的地方缓缓。
唐心甜后知后觉抬头：
“诶！”可是外面雾气有毒？
星微已经开门下车了。
易应胃袋翻涌，觉得自己好像快被晃吐了，也很想下车缓缓，暂时不想看见这倒霉教练车了。
可是车下有毒，他惜命不敢下车。
而且易应死心里盘算，他还想再看一遍唐心甜的侧方位停车，是不是像星微说的那样坚定地选一边就行了，万一星微的理论只是误打误撞呢？
数学分析还要排除偶然性呢。
易应多方思考后，谨慎使然，他最终选择厚着脸皮待在车上。
只是自欺欺人般紧紧闭着眼睛，眼不见为净，甚至打定主意，不到侧方位停车项目他绝对不睁开眼睛。
星微强撑着下车，绕过车头的时候，似乎体力不支，踉跄了一步。
女孩子险些跌倒，幸好她反应及时，伸出右手扶了一下车头的引擎盖，才支撑住身体。
星微原地休息了几秒才缓过劲，重新往外走。右手在收回去的时候，手指从车灯前划过，顺势将车头前那一点些微刮痕抹去。
——成功毁灭证据。
没想到指尖蹭过不慎刮擦形成的新鲜痕迹时，星微一整个人微微顿住。
这分明是……
指腹搓了搓，星微眼底暗光闪过。
这种黏腻的触感，仿佛还带着温热，即使星微没有低头看，也知道它的颜色必然是猩红色的。
星微不动声色握紧双手收起手指，挡住指腹染上的痕迹。
背对着教练车。
星微目光幽幽，看向场地中央那棵怪异的大榕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