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帝王家的情种

  皇帝慕锦华本已走出柳意轩很远了,但他的心里总是沉沉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忘在柳意轩。

  他要回去看看。

  “皇上,落了东西奴才去取,您还是要准时回寿康宫。”刘安拦他。

  自古规矩如此,皇帝寿辰这日要留在寿康宫感谢皇太后养育之恩,生母孕育之恩,同时为国家祈福。虽然是寿辰,却要比平日顾忌更多。

  皇帝熟知各种利弊,沉默了一会儿。但如果让刘安回去,他又说不清为什么回去。

  但冥冥中总是有感觉拉扯着他。

  慕锦华不信命,但从柳妃去世,他便不得不信。

  “刘安你先回去,太后过来就说朕身体不适已经歇下,等舒适后再过去请安。”

  百善孝为先,孝道是慕家多年立国之本,规矩还是不容敷衍。

  刘安看劝不住,只能作罢,将雨伞递过来。“皇上您早些回来。雨大路滑,要不……”他给两个黑衣人使眼色。

  皇帝不耐,“朕说了,你们先回去。”他接过雨伞,转头往柳意轩走。

  心跳确是有缘由,在慕锦华寿诞这日,他终于见到了那魂牵梦萦的人。

  柳意轩的木槿树下,皇帝被定着了般站在原地。

  “你终于回来看朕了!”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雨伞摔落到地上。他向前迈了两步,步伐沉重踏在积了水的地砖上,发出闷响。

  百官皆知慕锦华不信鬼神不怕报应,要不然也做不出娶皇嫂的事。但柳妃去世后,他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背着百官请了青云观的道士做法,试图在柳意轩留住柳清如的魂魄,让他有生之年能再见柳妃一面。

  十多年过去了,他无数次夜宿在柳意轩,不管是清醒还是酩酊大醉都一无所获。

  那人不是不在,可能只是不愿见他。他这么安慰自己。

  如今……

  “清如……”

  皇帝佝偻着身体淋在雨中,大雨很快浸湿了他的龙袍,垂下的掺了白色的发丝贴在那张褶皱的脸上,锐利的眼睛里是惊喜,是恐惧,是不敢置信,是担忧和踌躇……

  雨水顺着男人的眼窝流下,成股成溜,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皇帝站在满树的木槿花间,痴迷的望着窗户里朝思暮想的人影。

  屋子里的清如还是那样,穿着最长穿的那件简单轻便的衣服,懒得连头发都不愿多梳,她最爱站在书柜边翻书,这么多年过去了,姿态影子丝毫未变。

  如今她终于愿意露面了。

  “你原谅朕了是不是?”

  屋子里的人影站着不动看她,只是一瞬,人影消失不见了。

  “别……”皇帝伸出双手想去抓,脚下却趔趄了一下几乎跪倒。皇帝没了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声音里带着哭腔,站在大雨中,只是祈求屋内人。“别走,我想你……一直想你,真的……”

  君王后宫三千,雨露均沾,再多的真情也被一茬一茬的新人耗尽了。若是想,也只是在某一刻,突然想起某一人的脸。后宫女人无数,有多少人一辈子只见了皇帝一面就过完了一生。帝王家的长久的思念真是太值钱了。

  “我很想你,清如,你别走……”年近半百的男人彻底跪倒在地上,受伤的野兽般嘶嚎着,曾经锐利的眼里都是祈求,定定的望着窗户,雨水入目也不敢眨动。

  人影又在窗边出现了……

  屋子里的雪昼已经吓掉了半条命,花树下的男人态度诚挚,却无法让她感动。她没工夫。

  雪昼的性命被握在皇帝手里,只要皇帝走进屋子推开门,她插翅难逃。到时候恐怕死都会变成一种奢求。

  现在皇帝说的越多叫的越惨被发现后她就死的越惨。

  稳住他,她只能稳住他。

  雪昼人抖得如筛糠的筛子,手还在身前翻桌子上的东西。

  没有金盒子,都是批好的奏折,她必须拿到一件对云谏人足够重要的东西,才能换回花时的命。

  文字在眼中跳跃,折子上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有一封盖了红印的信出现在折子最底下。雪昼没空看,就将其塞进袖子里。

  窗外嘶哑的说话声渐渐低沉下来。

  雪昼看着书柜上挂着的正看着自己的柳皇后,心想这慕锦华也是个情种。

  虽然爱人的方法可能偏激了些,但看在他付出真心的份上。

  雪昼放弃将柳皇后画像也卷走的想法,带着信,从后窗离开了。

  路上撞到几个小宫女,但对方都见了鬼的样子,雪昼索性踮起脚尖,让自己与鬼更像,飘着往四公主宫里的方向跑。

  她耽误了时间,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云贱人的良心上,希望他良心发现,等自己一会儿。

  “谁?”有人在身后喝道。

  拔刀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雪昼慢下脚步,脑中一闪灵光,摸出那块四公主的牌子。

  侍卫只是多打量她几眼,放她走了。

  如此轻松?

  雪昼看着侍卫离去的方向,忽然改了主意,与其回去找不知道走没走的云谏,她不如自己先出宫!

  先逃了绑公主的罪名再说……

  喂了哑药的四公主在宫殿的床上嗯嗯啊啊。巡逻的禁卫还以为她又捉了哪个俊美的公子在宫里‘谈心’,不敢敲门也不敢问。

  云谏半躺在榻上,无视床上的女人,愁眉不展等着雪昼回来。

  快到关宫门的时候了。

  他不能继续留在宫里,要是留,多半会传出和四公主春宵一度的流言。

  这和雪昼说的睡服敌人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云谏看看床上的女人,下定决心不能给四公主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机会。

  云谏鬼鬼祟祟的从四公主宫里的窗户中翻出来,偷摸的样子堪比江湖上的采花贼。

  他刚出四公主宫不远,就被巡逻的侍卫遇到。

  “国师大人?”后宫不允许外姓男子进入,这国师敢往这里走,怕不是嫌命长?

  云谏面不改色,装作刚来的样子:“本官的侍从被四公主带走了……”后半句话没说。

  侍卫们面露尴尬,想到四公主屋子里嗯嗯啊啊的声音,那屋子的男人竟然只是个侍从。

  四公主得不到国师大人就对国师的身边人下手,也是……饥不择食!

  巡逻禁卫军怕国师往里闯不能多言,只劝慰道:“后宫不是其它地方,这马上就要关宫门了,国师大人还是离开的好。那侍从不会有事的,”

  “好!”云谏痛快的答应,他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一女人的影子从宫廊尽头出现,还不等他看清,对方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