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东陵太子顾清宁

  人在绝境的时候,要不选择爆发,要不选择灭亡。

  雪昼选择了后者。

  离开云谏,静坛山无数双眼惦记着她的玉牌,流云宗宗主想拿她给太师府送礼,三日沉解毒无望,师父下落不明,花时身处宫内,她孤立无援,现在不能离开云谏。

  被人坑还要靠人活命,雪昼打了自己一巴掌,露出不要命的凶狠,跟着云谏进了宫。

  宫中路上有很多大臣,他们三三两两,表情谨慎,脚步沉重,安静的如同一人。

  雪昼用余光瞟着这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们,纳闷的问云谏:“不是参加皇帝的生日宴吗?他们这脸怎么都跟奔丧似的?”

  云谏本来心情不错,听了雪昼的话脸上一僵。

  他仔细思考,确定女人只是口无遮拦,不是成心给他找麻烦,才压抑住打人的冲动,皱眉劝,“你要是闭嘴,或许能从宫里活着出去。”

  雪昼嗤之以鼻,“我死了,你怎么也得挨一顿鞭子!”

  云谏的后槽牙情不自禁的咬在一起,他垂下眼眸貌似在想骂人的话,可不知半路想到了什么,男人忽的扬起唇角,露出少见的肆意的笑。

  “本公子愿意挨鞭子,你愿意去死吗?”

  杀敌一千自损一万八。

  雪昼别过头,无声的表达了不愿意。她走在青玉石铺成的砖上,了望远处层叠的宫殿,心情沉闷。不仅说话少了,连脚步都随之放轻,生怕惊动这里沉睡在某处的巨兽。

  宫里的云似乎比宫外的厚,没有日落的傍晚云黑沉沉的压下来,压得路上人低了头。他们眼神空洞不言不语,仿若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细细密密,如雨一般的银灰色雾气沉下来,无声的浸润了皇宫的一草一木和一砖一石。金色的琉璃瓦在灰色雾气下越发显得金碧辉煌,朱红的城墙湿成血一般的殷红色。白日里漂亮的花草树木,在水汽中散发着霉腥的土气。

  偌大的奢华的宫殿,笼在浓雾中,仿若一个垂暮的老人,无处不在散发着命数将尽的死气。

  雪昼打了个哆嗦,她的衣服都被雾气浸透,贴在身上,寒气直往心口钻。

  炎热的七月里,竟有种凛冬中才有的深入骨髓的冷意。

  “这宫里不知死了多少人,才能阴森成这样!”雪昼双手抱住自己,试图暖和些。

  云谏的白衣也被打湿,行走时带上唰唰的野兽喘息般的摩擦声,他脸色比平时更白,眼底的灰色更深。男人望着宫灯明亮的永和宫,不知是对雪昼说还是对自己说:“谨言慎行……”

  两人在外室换了干爽的衣服,随后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内室。

  这里和屋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干爽整洁,明亮如白昼,栩栩如生的金龙缠抱着三尺宽的红柱,红柱边檀木桌子一左一右摆成两排,整齐的放在半寸厚的红毯上。

  云谏老练的挂上职业笑容,边与众人点头,边走到龙椅右手边的第五个座位,对面位置前正站着笑里藏刀的宋太师。

  两人客气的拱手,恍若白天的事没发生过。

  太师跟云谏说着话,眼睛却一直落在他身后的雪昼身上。

  雪昼低着头,尽量往云谏身后躲。

  太师的视线与云谏对上,他思索着开口:“这人没见过啊,国师大人的新欢?”

  新欢二字轻描淡写,是离得远的人根本听不清的音量,但是不知怎么的,大部分官员都眼睛发亮的望了过来。

  云谏优雅的抖平衣服下摆,跪坐在软椅上,双手手掌朝下顺着腿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一溜儿下来,才慢悠悠的抬起眼皮,“太师真会说笑,没见过的就是新欢?按照您的说法,那太师身后的定是旧爱了!”

  宋太师身后,正站着宋家大公子,新婚夜被吓个半死的克妻达人,宋鹤卿。

  父子两人的脸同时黑了。

  国师云谏在江湖野里以貌美出尘为人所知,在朝堂庙宇则以嘴不饶人闻名于百官之中。

  太师与其针锋相对几年来,嘴上的胜率也只有四六,他四,国师六。

  黄口小儿最爱逞口舌之快。宋逐流平缓呼吸,不在与国师纠缠。只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云谏身后的人眼熟。

  吉时已到……

  皇帝施施而行,坐在正中龙椅上时,大殿中哗啦跪倒一片。

  请安声后,太子带头为皇帝祝寿,随后皇子皇女按长幼依次将礼物送上。

  所有流程有序的进行着,像是已经进行了千万遍,没有任何意外差错。

  皇帝靠在龙椅上,手虚拄着腮,看台下的祥和面无表情,因为衰老半耷拉下来的眼中毫无笑意,仿若过的是别人的生日。

  众人不敢揣度圣心,越发小心翼翼。

  突然,殿内骤亮,天雷在永和宫正上方炸响,提心吊胆的百官跟着雷声齐齐一抖。

  龙椅上的男人冷刃般的眸光跟着闪电亮起,又随着闪电消逝。他阖上眼,疲惫的揉揉眉心。

  刘安自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一个眼神便知,赶紧对着宫门口喊:“宣东陵太子长公主觐见……”

  沉闷的祝寿宴随着外人的到来有所缓和。

  一男一女一先一后从门口走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踏着绣了金线的软底短靴,穿着紫色的花式繁琐的锦缎,腰间系着无瑕的白色玉带,下坠一条青色流苏的玉佩和一个金制的刻了字的牌子,头带金冠,面容刚毅,骨若刀削。

  不像西川太子般是花房中养出的贵气,而是那种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匪气,或者说是霸气。

  雪昼远远的看他一眼,又偷瞟首座的太子一眼,轻轻摇摇头。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光从气势看西川太子,啧啧啧,完败!

  两人在殿中站稳,太子朗声道:“太子顾清宁、长公主顾清安,携牛马各一千,代东陵为皇上祝寿!”声音清朗,带着些许东陵的口音。

  东陵太子朝皇帝行礼,弯腰的功夫露出身后东陵长公主的模样。

  这一下,似乎有掺了辣椒面的烟雾弹在雪昼的脑袋里炸开了。

  那丰胸细腰,那身段步伐,那粉面桃腮,那小口凤眼。

  这特么不是花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