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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粒粒

  “有了有了,针对他们父子二人我这里都有药方啊。”阿诺道。

  “药方,是毒药吧?”张运嘶哑声噎。

  “胡说,当然不是。”阿诺顿足道。

  她解下腰上系着的围兜,那东西沾满了黑乎乎的油污,内里鼓鼓囊囊地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布包。

  阿诺蹲下身在布包里摸索着,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手里也不停,大约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她举着两个手掌站起身走到张奎二人面前。

  右掌上是黄绿色的粉末,气味酸臭令人作呕,她右掌捂上张运口鼻,张运不住挣扎摇头躲避,始终无法逃脱她的手掌。

  阿诺收回右手,张运仍然不住挣扎,只是叫声有些嘶哑,片刻之后声音几乎只剩下喉中的呼气声,人也不再挣扎,缓缓瘫倒在地。

  “这个只是让他失声乏力。”

  阿诺对张运的反应很是满意,这才扭头对其余二人做了简短解释。

  两个少年也是第一次见识阿诺用毒,瞪大了双眼满是钦佩之色。

  “给张老爷的药就有些不同了。”

  她左掌晃了晃,掌心和手指上全部都是粉白色的粘稠糊糊,两个少年咧咧嘴往后躲。

  阿诺笑笑,走向躺倒在张运身上失去意识的张奎。

  “小默,我需要一些水。”她道。

  少女应声是飞奔而去,片刻之后便在房中提了煮茶的汤瓶出来。

  阿诺右手执瓶,将瓶中水一点一点倒在左手掌中,被水稀释后的白色粉糊变成白色汤水,淋淋漓漓洒在张奎的脸上,身上,手脚上。

  那少年和少女伸长了脖子观察着张奎身上的反应,见他仍然躺在地上昏睡不禁道:

  “好像没什么反应?”

  “可可可可……”阿诺笑道,“那是因为我加了些解药延迟发作了。”

  阿诺在张奎的衣服上擦干净双手,手指在他人中轻压,张奎幽幽醒转。

  “张老爷,方才你睡着的时候,阿诺给你用了些药。”少女道。

  “阿诺你还是想办法跟张老爷说清楚药效,我们今后合作起来知根知底的比较好。”少年道。

  阿诺面上闪过一丝无助,她指着大门方向,“找个人试试吗?”

  少年少女纷纷摇头,“太残忍了!”他们齐声说道。

  阿诺更加迷茫,环顾整个院落,她摊摊手,“那怎么办?”

  “唉,可怜的猫儿狗儿小老鼠。”少女叹气。

  “我去找找看。”

  少女脚步轻巧走开了。

  张奎仍然躺在地上,看到身边躺倒的儿子身体无恙,他才看向站着的黑袍少年。

  “阁下对我应是十分熟悉,知根知底了,我想知道阁下是谁?”

  黑袍少年道:

  “我和妹妹刚到贵府便报了家门,我们是霓裳阁的生意人,来找张老爷谈谈合作。”

  张奎摇摇头,“阁下没有说实话,阁下身手不凡,身边的人也都是顶级高手。”

  他视线转向阿诺,又看向黑袍少年。

  “你与我有仇,所以折磨我泄恨吗?”

  “你是二王子的人,还是南边朝廷的人?”

  少年依旧施施然负手而立,神色丝毫未变,张奎痛苦地合上眼。

  他们此时处境不对等,自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自然没有发问的资格,对方也毫无应答的必要。

  小院中恢复静谧,远处街道上行人车马碌碌扰扰攘攘。

  张奎睁开眼,“我家中里里外外不少好手,还有仆人侍妾婢女,你们竟将他们都杀了?”

  黑袍少年摇摇头,“一会儿会让张老爷知道,此时不急。”

  张奎忽道:“你是源浦的人?”

  少年瞠目看向他,张奎也眯起双眼看定眼前的少年。

  片刻之后少年神色又恢复如初,张奎亦是力竭,重新仰头躺在地上。

  源浦,今延陵王是也。

  这少年知道延陵王其人,只不知他是大宸朝廷的人,还是延陵王的人。

  这老狐狸有意诱他失态!承晔有些恼怒自己方才没藏住。

  张奎如此发问,想来不是延陵王的人,但也证明突伦有延陵王的人,且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所以,延陵王在突伦的谋划,也已经很久了吧。

  从张奎的履历来看,近十年以来他都在突伦经营北司衙的谍报网,这证明至少在十年前延陵王就有心谋逆夺位了。

  延陵王,冯斯道,突伦,乃至两年前怀远军在北疆覆灭,过往种种都交杂着阴谋的痕迹。

  如此一张大网,在先帝时便已铺开,连莅王和他父兄都不能幸免,皇帝登基想来是意外和侥幸。

  少年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既然他们在阴谋中活下来,走出来,站在这里了。

  他们就挡得住接下来的暗算和诡计。

  黑袍少年俯身看向张奎,“开始吧,跟张老爷说说清楚你的药方。”

  “哥,我以后可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少女提着一个精致的鸟笼走过来,里面是一只圆润富态的画眉。

  “倒是跟你们长得像呢。”

  她嫌恶地说道。

  在突伦远离纷扰,家财不可胜计,张家父子二人是一般的油头粉面脑满肠肥,养在笼中的鸟儿也是。

  鸟笼被刻意放在张奎头偏向的一侧,离他的脸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

  “鸟儿鸟儿啊,你今日也算是提前殉主了,稍后我会好好安葬你。”

  她面色颇有不忍,别过头叫来阿诺,自己与黑袍少年并肩站立在更远些的地方。

  阿诺仍是右手执汤瓶,左手只有食指上沾了些白色糊浆。

  她特意将手指在张奎面前一晃,“为了让你看清楚药效,这次我没有加控制药效延迟发作的东西。”

  笼子里的画眉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厄难,阿诺犹豫片刻,便将汤瓶里剩余的水倾倒向左手食指,白色的药水从指尖淋洒到笼中的画眉。

  阿诺往后退了几步将头扭到一旁,剩余四人包括张运也都睁大眼睛看着笼中画眉的反应。

  它先是有些焦躁,扑棱着翅膀在笼内四处冲撞,笼子被撞得发出砰砰响声,撞过的地方渐渐沾有或多或少的鸟羽和隐隐的血迹。

  随着它一下一下不停地撞击着笼子,叫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忽地它发出一声像是被撕裂的刺耳鸣叫,身体重重撞向笼身,在这奋力撞击之下鸟笼侧翻在地,画眉伏在挨着地面的笼身似是力竭,连振翅和鸣叫的声响也没有了。

  但是笼中的小身子仍在不住颤抖,证明它并未死去。而随着方才那些撞击,它身体上鸟羽脱落大半,露出其下血淋淋的皮肉。

  所有人都在此刻睁大了眼,随着那小身体的颤动,有些血红色的米粒一般的红色肉粒从身体上剥落,就如同常年遭受风雨腐蚀的山崖会掉落碎石一般。更残忍的是,随着身躯上的肉粒逐渐剥落,那画眉的残躯仍然在抖动,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低咽的哀叫。

  其余的人早已将脸扭过一旁不忍心再看,张奎也发出一声哀嚎,闭上眼不去看。

  笼中血红的残躯剧烈抖动了一下,有尚带着体温的肉泥飞溅在张奎的脸上,他一阵惨叫手脚慌乱地从地上跳起来,远远躲开那粘着丝丝缕缕血肉的金色鸟笼。

  “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不要……不要这样折磨我们。”

  他蹲在地上捂着头,像孩童一样痛哭。

  “我们无意要折磨伤害张老爷,只是想要张老爷跟我们合作,又怕你没有合作的诚意,才出此下策。”

  黑袍少年面上也有些不忍,“只要张老爷配合,你们父子都是安全的。”

  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叹息一声喊着阿诺,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块素白的缎子,轻手轻脚地将整个鸟笼包起来。

  少女脸色发白低声问:“阿诺这是什么毒药?我要吓死了。”

  阿诺可可可怪笑,“我娘教我的,叫粒粒。”

  从头至尾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躯体粒粒剥落,所以叫粒粒吗?

  张奎扭过脸不看他们,神色灰败如同将死,他问黑袍少年:

  “你想要我做什么?”

  少年有些出神,他道:

  “在此之前我带张老爷去看看家里其他人吧。”

  张奎本想开口反驳,方才画眉的惨死已经足够震慑得他余生时刻都活在恐惧的阴影里了,不需要再用下人们的死来吓他。

  但作为砧板上的鱼肉,他没资格反驳,只得撑着一口气跟在他身后。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他们停靠在院中海棠树下的空地上。

  黑袍少年扭头看着张奎,“就在这里,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张奎灰败如死人的脸上涌出一丝挣扎、怀疑,看向少年的瞳孔收缩如同见了厉鬼。

  “你不是源浦的人!你是小皇帝的人?”

  “不,不会”,张奎紧接着又摇摇头,“他不可能知道,你更不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