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殿下想习武,不妨就让他练吧,大殿下和臣说过以后想当将军为我大庆开疆拓土,他一心习武只怕也是为此。”
在御书房里,陈萍萍正在干着他日常都会干的一件事情——陪庆帝聊天。
“朕这么多孩子里,你还是最偏心老大和闲儿。”庆帝拢着双手入袖子来回来去慢悠悠地踱着步道。
“涉及皇室都是陛下的家事,臣本不该多嘴,只是……陛下明鉴,人心都是肉做的,毕竟当年与宁才人曾共患难过,大皇子毕竟也与太子殿下、二皇子不同,他喜欢什么想干点儿什么,也无伤大局。”
陈萍萍的话有些弯弯绕,但意思还是很容易明了的,他说大皇子与太子、二皇子不同,是因为大皇子的东夷血统让他天生就被排除出皇位继承之列,所以大皇子做什么其实影响不了大方向的变化,而在小处补偿大皇子些,让这孩子高兴高兴也没什么不好。
“皇子掌兵会有后患。”庆帝道。
陈萍萍笑了,道:“在北齐或许是如此,但在我大庆,陛下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陛下还怕哪个皇子能闹出什么善不了后的事儿?兵权收放,陛下一句话而已。”
“你这个老狐狸,就为了成全承谨的这点儿小兴趣,和朕绕这么大一个湾子。”庆帝踱步到轮椅旁时,忍不住停步含笑调侃陈萍萍。
“臣不敢,其实想来陛下早已有了决断,臣不过将自己的想法表明一二,陛下的家事还是得陛下圣心独断。”面对庆帝的调侃,陈萍萍的言辞、态度还是很恭谨的,但也并不诚惶诚恐,一则以他和庆帝的关系,他犯不着;二则如果他和其他的臣子一样,面对庆帝时时刻刻俯首在地,像带着个满是敬惧面具的假人一般,庆帝也不会喜欢找他聊天了。
虽然他的面具带得比所有的人都厚。
这对世人眼中最佳典范的君臣二人,关于大皇子的讨论就说到了此处,点到即止,后面就谈起正事了。
“泉州水师那边如何了?”庆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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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突然一个旨意下令要聚在一起读书,几个皇子也是很懵的。
他们发懵,却不代表他们背后的大人们也跟着一起发懵。
最起码因为家族被灭,已经瘫在床上病到现在还没好的皇后一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就把宫女送到口边的药碗给砸了,一边哭一边骂道:“那个贱女人死了不算!她的贱种的话陛下也听!”
即便家族靠山没了,可到底是皇后,是皇太后的侄女,在宫中还是有些耳目的,她当然知道那个贱女人的女儿进宫的第一夜就住在了庆帝的御书房里,也知道庆帝宠这个女儿宠得不像话,更知道前几天早膳时就是这个女娃向庆帝提出“要和哥哥们一起读书”的要求。
皇后以为今天这个突然的旨意的来由就在此处。
“那个贱种!那个贱女人的贱种怎么不跟着那个贱女人一起死了!”
咒骂的声音里那要满溢而出的无尽怨恨与不甘,让周围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
皇后自己的心腹已经被杀光了,现在这些人不会为了皇后自己的安危而冒险阻止皇后说糊涂话,他们只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跪下磕头,借此表明这些昏话是皇后自己说的,与他们无关。
看着满眼磕着头的人,一个个抹了发油梳得整齐的乌黑后脑勺,皇后突然就住口了,然后是狂笑,一边狂笑一边狂哭。
然而不论她笑多久、哭多久,都不会有人来劝慰她,也不会有人来阻止她。
她就只能这么笑着哭、哭着笑。
她对一切事情的发展无能为力,而她不知道的是,也恰恰是因为她无能为力,她才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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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是新腾出来的一座宫殿,原本叫什么已不可考,只知道现在改名叫做善书堂。
大皇子今年六岁,二皇子四岁,太子三岁半,最小的公主殿下三岁。
这启蒙可真不是一般的早。
作为老师的文书阁学士潘龄在心里这样嘀咕。
虽是皇子,但这么小的孩子来上课,身边必会跟着服侍照顾的人,皇子身边跟的一般都是太监,只有公主殿下身边跟的是一个宫女。
对于这位欢欢乐乐地跑进来说要和哥哥们一起读书的公主殿下,潘龄心里是有些嘀咕的:女娃读什么书啊,还和皇子们一起读一样的书,不是胡闹吗?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是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的。
吵吵闹闹地跑来善书堂,但十分钟后小人儿就后悔了。
事实证明,能把书读好的人不一定就会教书。
潘大学士的学问是一等一的好,字也是一等一的好。
作为当时最知名的书法大家,潘大学士的字可是千金难求。
但作为老师,尤其是作为启蒙老师,潘大学士实在不是很合格。
不过这也可能是传统教育方式的锅——启蒙全靠死记硬背,潘大学士自己也许也是这么学过来了的,自然也只会这般教学生,也不觉得这么教有什么问题。
皇帝的儿子,教材也与寻常蒙童不一样,待遇特殊,上来就是背经文。
难上加难。
潘大学士同一节奏的嗓音把书本上那枯燥无味的经文从头背到尾,虽然一字不差,但几个孩子都没听进去,只是同一感受到了这杠杠的催眠作用,连小人儿这种有着成熟灵魂的“假小孩”都开始眼皮打架了,更别提几个货真价实的真小孩——皇子们了。
可偏偏这位潘大学士还挺看重自己现在这份“皇子师”未来的“帝师”工作的,十分认真,发现几个学生在打瞌睡,立刻拿出一条金灿灿的戒尺,咳了一下后站起来道:“老臣才疏学浅,不敢舔为皇子师,但陛下有旨要老臣务必严格教导,当诸位皇子就像普通的弟子一般,老臣直道不敢,但陛下钦赐了这根戒尺,吩咐老臣不用避讳,若是有皇子不尊师重道,便用此根戒尺狠狠责罚,今日不得已便要动用一下这根陛下御赐之物了。”
三个打瞌睡的小萝卜立刻挺直了身子,潘大学士先是晃晃悠悠地走到大皇子身前,大皇子乖乖地伸出了手掌,但潘大学士没动。
大皇子很是疑惑地抬头看着潘大学士,但潘大学士还是没动。
直到大皇子身边那个日常服侍他的小太监跪了下来,伸出手来,潘大学士的戒尺瞬时迅速落在了小太监的手掌上,啪啪地抽打着,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小太监的掌心红肿起来。
直到打完了,大皇子依旧是一脸迷惑,好像不明白老师明明说是要打自己,却打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
及至潘大学士走到太子身边,太子身侧的小太监早就明了了,立刻跪下来伸手,又是一顿戒尺,小太监的掌心也肿了。
打完后,太子一脸愧疚地看着身侧替他挨打的小太监。
走至二皇子身边,同样是身边服侍的小太监挨打,打完后二皇子却转头在潘龄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服侍自己的小太监吐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用非常低的声音在小太监耳边悄声道:“你替我挨打,他打你多少下,回头我赏你多少两银子,一下一两,你可数好了,不然可是白挨了。”
本来挨了打,虽然规矩束缚着不能有太多情绪表露,但毕竟疼啊,疼在己身,总不可能是愉悦的,但二皇子这话一出,服侍二皇子的这个小太监差点儿笑出来,很奋力地向二皇子点了点头。
二皇子的声音虽小,但逃不过已经有了不俗真气修为的小人儿的耳朵。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潘大学士打戒尺的这一幕,全都落在了小人儿眼里,他微眯了下眼,只觉一股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也就在此时,潘大学士已经晃悠到了小人儿身边,并道:“公主殿下,您是女子,刚才没有瞌睡,只是仪态不整,以手支颌,还打了个哈气,打一下就好。”
潘大学士话音未落,研秀立刻就跪下了,同时伸出手掌,潘大学士的戒尺挥舞起来,却没落下。
被抓住了。
被一只粉嫩粉嫩不过成年人半掌大小的拳头抓住了。
小人儿抬起头来,对潘大学士道:“我的人,你不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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