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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把火1

  安抚了向阳村村民,簪獬婉拒宴席留宿,带着众人告别。

  向阳村村民一路相送,送到村口,送到村外,送到山坡小径。簪獬再三劝住,才让山子将人领了回去。

  下了向阳村山坡,天色突变。

  疾风大雪,竹海翻澜,呜呜鬼嚎一般。雀鸣不啁啾,涧水倒潺湲,众人弯腰弓背往前走,前路渺渺鬓斑斑。

  乌乌藜开心的笑,张口灌入满嘴雪花:“里正,下雪好。”

  “嗯。”簪獬点头。

  众人都是面带笑容,藏不住地开心。唯有簪獬兴致阑珊,眉眼压着心事重重。

  牙铁悄声问她:“里正,怎么了?”

  簪獬:“想点事。”

  顿了顿,她又说:“一会你带人先走,回去就说五页受了伤。”

  牙铁点头:“明白,绝不给他们落口舌。”

  走了几步,簪獬突然轻声问:“你说这世上的事,是早有预兆,还是全没预兆?”

  风大,牙铁没听清:“什么?”

  簪獬摇摇头:“我有点想萝卜。”她摸了摸兜里里的小布袋,里面种子已经用了小半。

  牙铁按了按风帽:“我也想那小子,还有冬菱……还有好多人呐!大家都想他。”

  提到冬菱,簪獬想起驮夫那张寡言悍勇的脸。这么一算有三个多月没见。不知冬菱有没有把自己那块青蓝宝石卖了。

  冬菱是个顾家的人,不然不至于那么拼命。那块宝石值些钱,想来他这个年应该过得不错。

  簪獬想着便道:“你回去把冬菱找来,我有件事情想托他去办。”

  牙铁表情古怪:“里正,我,我也可以,您交给我办呗。”

  簪獬解释:“这事要出远门,你不好离开屏风城,城里要你盯着。”

  牙铁点头:“那可凑了巧,冬菱那小子年前扫雪摔断了腿。你看五页行不行?五页!”

  他往队伍前面跑去,抬手给了五页一脑瓜子:“快,给里正露一手!”

  五页吃饱睡足,精神抖擞,闻言提提腰带,张嘴——

  “哎哟~来时空空走,走时样样有。含糖在口哟~提盐在手。赶肥羊三四头,牵花毛驴在后,背上红粟两篓,怎不教人喜气洋洋精神抖~”

  五页的嗓音自然不如萝卜,唱起来就是扯着嗓子乱嚎,胜在气势十足,正应和了一份喜气。

  众人纷纷摆手叫好。

  簪獬耳边一个声音:“这是认罪供词?”

  簪獬侧头看向赭衣女囚:“你活着时候应该挺讨人嫌的。”

  赭衣女囚瞥眸睥睨一眼:“我活着的时候不少人仗着我狐假虎威。”

  簪獬觉得她意有所指,又摸不清她“活”着的时候什么身份。看这趾高气扬的样子,还有这一身赭衣囚服,想必是个……大恶人。

  想想山子家里那件赭色短衣,再一瞥对方长可及地宽袍,簪獬不由好奇:“你到底做了多坏的坏事?”

  赭衣女囚道:“唯天可容。”

  簪獬抬头看看天:“怪不得这么大的风雪。”

  说着,天上突然落下一大团雪,正正砸在簪獬脸上,冻得她一激灵:“阿——欠!”

  往旁看去,乱山残雪,千里一色。

  簪獬怔了怔,泄出一丝十五岁少女该有的迷茫。

  行了不远,小蚕和黛黛牟兄妹正候在路边。众人穿过山涧冰路,按照原路返回。

  第二日牙铁等人先走,秋狝待其他人逮了一上午野兔,下午慢慢继续前行。

  回程第四日,启元四二三年一月九日。

  簪獬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从向阳村带回来的东西,不能全带上屏风壁,一来不方便,而来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次不但带回三十万小贝,还有红粟、盐巴、糖、干菇,一头矮驴,以及少量农具和两口锅。

  簪獬安排如下:留下大部分物资和税金,由黛黛牟兄妹和秋狝看管。金眼睛、小蚕,还有乌乌藜随她一同前往屏风壁。

  山子赔了乌乌藜一套新衣裤,他再将头发整理,与诸夏的普通少年无异,又兼身姿矫健挺拔,甚是英姿勃发。

  四人牵着毛驴,带着干果米面、菌菇竹笋回到屏风壁下。接她们上去的是牧春,吊篮刚升到一半,簪獬就听到牧春喊话。

  多思来了。

  城防卫卫官多思巡视屏风壁,再合理不过。

  簪獬早有预料,多思重小利又爱自作聪明,听到怎么前往向阳村,岂有不来敲一笔的道理。

  簪獬已经从税金中抽出一笔,备好准备付账,只是面子活还是要做。

  她与多思客套一番,果不其然多思开口要钱:“里正,上次你下竹海从我们城防卫调人调物。这都好久好久了,你看是不是该给了。”

  钱要给。

  钱不能这么容易就给。

  簪獬让多思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讨债难”,又搬出高扬做幌子。

  多思不得不给她折价,打断骨头的价。毕竟这钱要是直接送进屏风城府库,他连一枚小贝也捞不到。

  结了前债,送走多思,簪獬见到躲在屏风壁下面房间的游魂们。老姆姆牵着小竹花,带着大家上前向她问好。

  簪獬与众人寒叙几句,转而谈起正事:“我是竹海里正,没道理一直留在屏风城。如果大家愿意跟我,就一起去竹海,只是恐怕要吃段时间的苦。”

  她顿了顿:“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会给你们一千枚小贝。省吃俭用也够三个月花销。还会给你们办好户籍文书。你们可以留在屏风城,或者去其他任何地方。”

  一众游魂面面相觑,有胆大些的说:“里正,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人,最不怕吃苦。姐妹们都是苦命人,也不是那些个作奸犯科逃到竹海的。”

  其余四人纷纷点头。

  老姆姆说:“里正。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你去哪里,我们跟你去哪里。”

  簪獬笑道:“我老家有句话。老人是宝,小孩是宝,各位姐姐更是宝。”

  这是河州乡下的街溜子挂着嘴边的轻佻话,簪獬年纪小不大懂这些,只当是和“家里一老胜过一宝”意思差不离。

  老姆姆笑的慈爱,轻声感慨:“我们里正还是孩子呢。”

  几人也无行李,不必收拾。

  下了屏风壁,便觉天地广阔,风雪也更胜。

  秋狝早就等得心焦,奔过来一把抱起小竹花,见孩子全须全尾这才安心,向簪獬禀报无事发生。

  簪獬对乌乌藜说:“走,出发。”

  秋狝暗暗叹气,背着小竹花跟上队伍。

  因物资众多,都多老弱,这一趟行的极慢。直到第三人,放哨了梭镖部少年发现他们,呼啦同伴帮忙,终于在第五天抵达巨竹林——

  梭镖部的新家园。

  乌乌藜口中簪獬施展神迹的地方。

  四周的竹林犹如巨人围成一圈,沉默坚毅。横倒的巨竹层叠堆积,码起一仞多高的竹墙,仿佛巨人展开怀抱,护卫它的眷民。

  这里是……遇袭的地方……萝卜……

  “里正?”乌乌藜叫来所有人。

  梭镖部人数最多,共有三十二人,尽是二十岁以下的少男少女,小半数不足十岁的孩童。另一部分是被弓箭部屠杀部落的生还者,一共有十三人,皆是青壮。

  数十人簇拥围观,簪獬已经不觉尴尬,坦然接受他们十指交叉高举过头的虔诚行礼。

  众人旅途疲惫,好在梭镖部早就备好饭菜。

  乌乌藜趁机凑到妻子身边,得意拿出一尺红绳,这是他在向阳村,用一把巨竹米换的。

  由淇淇将红绳裁成两段,一段绑在自己发辫上,一段缠在丈夫的刀柄上,一圈一圈仔细地绕。

  乌乌藜笑的露出明晃晃的牙齿,坐在妻子身边讲述在向阳村的事。由淇淇轻轻叹气,问他:“以后日子,你想怎么过?”

  乌乌藜笑:“明天比今天好,以后比现在好。”

  由淇淇:“里正说的?”

  乌乌藜点头:“嗯。”

  由淇淇:“你要追随她?”

  乌乌藜眼中闪着光:“嗯。她是神派来的,巨竹都听从她的命令,竹海各部会臣服她脚下,我要做最勇武的战士。”

  诸夏人可不信奉神,他们甚至不提这个字……如果这是你想的,那就去吧……由淇淇低头用牙去咬紧绳结,她发辫上的红绳垂下,是乌乌藜摇曳的心弦。

  由由淇轻声说:“里正现在创业之始,羽翼还未丰满,更少亲信手下。我看那位秋狝虽然干练,却不得她信任。你既要追随她,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乌乌藜脸上闪过疑惑和惊诧,甚至忍不住看了几眼正在交流的里正和秋狝。他瘙了瘙脸颊:“我早就效忠里正啦。”

  由淇淇将匕首递给丈夫:“你要告诉她,你发誓永远忠于她一人。不是诸夏的里正,不是天君的里正。”

  正在此时,簪獬朝乌乌藜喊了一声,将他叫过去商议:“我们带回来的食物,还有你们现在有的,能吃多久?”

  乌乌藜说:“要问她,由淇淇。”他喊她,扭头对簪獬炫耀的笑:“里正,由淇淇,我的妻子。”

  由淇淇向簪獬行礼,开口是颇为流利的诸夏语:“里正大人,我们还有四十八只风干竹鸡,十三只风干竹狸,半片野猪,四十斤芋薯,笋干二十斤,菜干十斤。三筒酒,两筒盐。”

  听起来不少,可整个营地有四五十张嘴。

  簪獬夸她:“多么多人,这么少的食物,大家忍饥挨饿,你还能稳住人心,带着他们建设营地,接纳外来人。你很厉害。”

  由淇淇是个寡言的女人,身上弥漫着一股忧郁的沉默。簪獬注视她,忽然意识到,忧郁在这里比糖还要罕见。

  由淇淇见小里正欲言又止,最后朝自己笑了笑。

  “你的头绳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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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竹海最甜·乌乌藜:听说诸夏有种调料叫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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