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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把火19

  簪獬脸上忽地冰消雪融,兴趣盎然的问:“你竟然没跑?”

  她甚是和气:“留下来殉情?”

  乔优望着簪獬,嫣然一笑:“我攀的里正的高枝,要殉也是殉您。”

  簪獬赞道:“可以啊,够不要脸。要是这会回来的是小簚匠,想必就是一副夫妻情深的戏。”

  乔优:“里正说笑,自您收了那一箱朋贝,我想我那夫君就回不来了。”

  簪獬眉梢一挑,不信乔优早就看出端倪,她要是那时知道,何不出言提醒?难道她说了,老簚匠等人不信?

  乔优又道:“说了又能如何?我说里正缺钱,里正您的确是缺钱。里正做的真事,我也说的真话。”

  簪獬似笑非笑,丝毫不信乔优这番巧言令色之词:“老簚匠果然老眼昏花,他要是有你这份聪明劲,今天就该收拾包袱滚蛋。”

  乔优仍旧轻声细语:“里正您安危不定,我岂能独自逃跑。见您无恙,想我夫家必是为救里正无一人生还,也算死得其所。”

  簪獬闻言大笑:“好,好啊,好个死得其所。”

  她抬起手中礼剑,血迹斑斑的剑身拍拍乔优面颊,笑语晏晏:“你最好折腾出有趣的找死法子,不然对不起我留你一命。”

  半干不干的的兽血粘在乔优脸上,她蜷首低眉,愈发显得纤纤弱质:“里正教诲,乔优铭记于心。”

  簪獬不再理会乔优,让不垦者少女黛牟牟将她押送回屋好好看管。

  又吩咐乌乌藜和鹿鹿和,各带人手前往二房四房,将人控制起来。她自己快步走向众人憩息的那处荒废宅院。

  尚未到达门口,簪獬便开口发威:“走的时候我有没有跟你说?这里你照看着,千万别让他们给我生事。”

  院子无人应答。

  大门虚掩,簪獬抬脚一揣:“人呢?”

  院子有人,人还不少,吊着、绑着、卡着……满院子的机关陷阱都触发了。晕了的睡得正香,醒的看见簪獬,立马闭嘴闭眼假装晕死。

  簪獬瞅了一眼,全是老簚匠家的打手仆从,莫说乐行论清,就是狗鼻儿、小喇叭也统统不在。

  “也不知道留个人。”她甚是不满,“留在纸条也好呀。”

  急匆匆赶到老簚匠宅院,里面黑漆漆一片,静得骇人。

  不等簪獬踹门,狗鼻儿扑了出来:“里正啊你总算回来了!”

  簪獬小姑娘心思,哪里能让一个中年男人近身,想也不想侧身一让,狗鼻儿扑了个空。她迈步进了院子,登时收了怒容,满意点头:“不错。”

  院中老老少少有二三十号人,妇人儿童居多。老的七老八十,小的还未会走路。初春夜寒,个个单衣薄裙,风中簌簌发抖。

  显然是从被窝里绑来的。

  很好,隐患已除。

  簪獬笑眯眯的说:“怎么回事,绑就绑了,怎么不给条被子。这院子里多冷。”

  狗鼻儿善于察言观色,立即上前邀功:“里正教训得是,我这就给她们带地窖里去。”

  簪獬问:“人呢?”

  狗鼻子不解:“谁?”

  簪獬环顾一圈,见乐行论清坐在小碉楼墙角,碉楼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簪獬突兀想起,跟乌乌藜前往竹居里,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只知道她叫由淇淇。

  乌乌藜兴奋的介绍,那些与荒莽巨竹林格格不入的养殖区、洗漱区、储物区。

  而她站在乌乌藜身后,像一道影子。察觉到簪獬的目光,无声垂下眼帘,仿佛这些她缔造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如同现在一样。

  簪獬走到乐行论清面前:“干嘛不按计划行事?我们要是败了怎么办?竹居里一群老弱病残,你让她们怎么办?”

  她语气咄咄逼人,配上清软嗓音倒不够骄横。

  “里正既破釜沉舟,哪来后顾之忧。”

  “少给我咬文嚼字。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簪獬踢踢乐行论清的鞋,“乔优怎么回事?你就放她在村里瞎嚷嚷?她这么一说,我都没理由收拾她。”

  她用鞋尖不停踢乐行论清的鞋尖,简直像个耍无赖的小孩。乐行论清不堪其扰,起身站起:“借她之口,坐实竹编村抗命谋反。总不能述职报告里写,里正与村民械斗”

  簪獬讪讪缩回脚,强行转了话题:“哦~我知道了,她是想逃的,可惜啊什么没捞着,当然不甘心这么灰溜溜地逃回屏风城。”

  她负手踱步,在院中转起圈圈,预期玩味:“那个时候她就猜到了…她要的就是两败俱伤……啧啧,心真狠。老簚匠就这么个孙子,小簚匠又傻,她压根就不是冲着做富贵闲人来的,攀高枝儿攀高枝,她是一心想上枝头啊。”

  小喇叭紧张兮兮凑到乐行论清身边,低声问:“要不要,让金眼珠先生也给里正看看?”

  乐行论清眉眼笼着一股忧郁的沉默,轻轻摇了摇头。

  簪獬停下脚步,偏头看她:“怎么了?”

  乐行论清回她:“脸上脏了。”

  簪獬一惊,连忙用手背擦脸,蹭了褐红干枯血屑纷纷而落,她一扁嘴,委屈哼唧:“唔,丑死了。”

  ————

  老簚匠小碉楼前。

  簪獬身穿官袍,歪着脑袋蜷缩在大椅里。乐行论清手持账册,正在向她汇报抄没的家产。

  簪獬脸色不佳。

  昨晚回来,她熬了个通宵将棘手事情交代,没撑过黎明就晕了过去,睡两刻钟不到梦中惊醒,干呕了个昏天黑地。勉强喝下半碗蜂蜜水,没多久又吐了。

  此刻脸皮苍白如透,眼尾殷红如烧,垂眸恹恹欲睡,抬眼阴鸷恣睢,只比杀人劫道的山大王多一副俏丽皮囊。

  “另有部分无法归纳,我让他们整理出来,由里正定夺……四房妻妾众多,子女十七人。最大十五,最小三个月……这些人最为棘手。”

  簪獬口气倦怠:“一个里正,几个村霸,又不是谋朝篡位,就别搞株连了。都,放了吧。”

  乐行论清见过她雷霆手段,自然不信:“里正,大可不必如此。”

  簪獬恹恹无力地打了哈欠,抽出手帕轻抹眼角泪痕:“不必什么?如此什么?”

  她明知故问,乐行论清坦荡直言。

  “里正大可不必算计。老簚匠一伙大势已去,只剩老弱妇孺。为非作歹的按律罚刑,其余愿意回家的给钱回家,想改嫁的改嫁,该过继的过继。分而治之。”

  簪獬歪头仰起脖子看她:“哦,是谁跟我说,‘竹海不是世外桃源,我们不是无辜良民。你要把人想得最坏,这样才能活得最久。你要把这里想得最恶,才能把它变好一点’。”

  乐行论清抿紧唇角。

  正在此时,大强子进院。

  人道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今早大强子出门可是春风得意,脸上止不住笑意。昨夜出了大事,整村轰动,他也没敢出门。凌晨时分有人前来敲门,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没料想,却是里正给了一份好差事,让他找几个踏实可靠村民,前去查抄二房大爷的家产。

  大强子不敢的怠慢,披衣出门连敲带砸叫了平日里关系较好,人品也过得去的七位村民,加上他家父子,又添上了大舅子,一共十个人。

  “里正,都弄好了。”大强子做了个揖,低垂脑袋禀报。

  簪獬正襟危坐,闻言微微颌首:“带路。”起身随大强子前去点校。

  到了二房院落,中庭空地密密匝匝堆满箱架。

  抄没四房,除去常见的金银首饰,铜锡器皿,布帛瓷器,多是地契凭据,屏风城有两间铺子,一处宅院。到二房这里则多了香料酒肉,皮衣兽角,相较之下不免穷酸。

  大强子让儿子读汇总账目,自己一样一样指给里正看。

  簪獬见堆放还算整齐,可惜没有分门别类,乍看之下简直一地狼藉。

  能力有限啊。

  大强子不知簪獬心里所想,偷眼见她神色肃然,不由得喉咙发紧几次说错。

  簪獬头昏脑涨,强打精神过来,实在不愿听他乡音浓重的絮絮叨叨,转身想让乐行论清过来,却见小文子低头捧册,神情怪异。

  簪獬心里一乐,口中正色:“你们清点清楚就行。做事账目要清楚,做人心里要清楚。有所所为,有所不为。”

  她此言一出,大强子等人陡然心提到嗓子口。

  簪獬话音一转:“你们看,二房四房,为富不仁,就因为一点点钱财,自以为高人一等,将村里父老乡亲当做猪马牛羊,随意打骂奴役。是钱不好?不是,是人心不正。”

  里正到话,字字诛心,句句震耳。小文子听得惭愧不已,当即跪下俯首。

  众人一惊,大舅子上前就要拉小文。

  簪獬朝鹿鹿和低语,让他叫来乐行论清,自己踱步到兽皮大椅前,轻撩衣摆,施然落座,“我从来不喜欢人给我下跪。小文子,你为何跪下?”

  大强子僵站原地,怔怔看着儿子。其他村民无不胆战心惊,既害怕又暗暗祈祷奇迹。

  小文子趴在地上,声音哽咽:“我犯了国法家规。”

  事已至此,只要不傻,谁还看不明白?

  簪獬并未追问,反而说了句奇怪的话:“那你犹豫什么?”

  她自问自答的叹了口气:“你当然犹豫,做人儿子,做人亲戚,做人邻居,哪里是简简单单一句良心正气就能理直气壮的低消。”

  “你担心啊,虽然你占道理,占国法。可这话说出口,以后自己父子在竹编村还怎么立足。你心里难受,难受的恨不得用刀子割自己。你恨,你恨他们贪,恨他们傻。”

  小文子泣不成声,不停磕头:“里正,里正,求您,求您……求求您啊。”

  簪獬轻拍扶手,语气恨铁不成钢:“是啊,你当然要求我,你年纪小,可比那些大人心里明白。知道做事之前想一想,想想二房原来的主人,想想四房,想想老簚匠。”

  大强子再也绷不住,扑倒簪獬面前跪下。他不傻,他心里明白,里正这是保全自己儿子。自己一时心软犯了糊涂,不能让儿子受罪。

  “里正!我错了。”

  大强子一声认罪,同伙们万念俱灰,无不后悔自己贪心又庆幸只拿了一枚金贝。

  “哪错了?”

  “我瞒着大家,偷偷拿了查抄的金贝。”

  簪獬不置可否,招人拿来皮鞭浸透盐水:“这些钱,我是要用来组建府军。既然是贪墨军饷,就按军法处治。你拿了几枚?”

  大强子低声道:“八枚。”

  簪獬只当没有看到后面那些人的神色,下令:“鞭挞,一枚十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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