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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把火6

  小女孩见她不语,胆怯怯的说:“真的,我,看到的。”

  簪獬拧眉。

  顺着这个方向走,可去屏风城,也可去向阳村。

  竹编村人多,竹林砍的稀稀拉拉,巨竹林的野兽都不往这边跑。虽说也无什么危险,可大晚上乌乌藜如此行事实在古怪。

  自己让他等喜宴散了去找狗鼻儿,难道是跟着狗鼻儿出了村?

  簪獬怕小女孩为钱撒谎,拿出一把小贝:“你给我带路,找到他,这些都给你。”

  小女孩正要伸手去拿,忽地村外传来一串急促脚步声,簪獬感觉一个冒热气的火炉要撞上自己。

  来得是个瘦瘦巴巴的小孩,大晚上带着帽子,看不出男女,因跑的太急,张大嘴巴直喘气:“里……里……”

  小女孩慌张退开一步,躲到簪獬身后,害怕的小声说:“枯箨。”

  竹编村人乡音太重,簪獬只能连蒙带猜,单听两个字压根不知道什么意思。

  新来的小孩缓过气,从怀里摸出一朵迎春花。

  簪獬看着新来的小孩,想到初见小蚕,也是这副瘦脱相的模样,不由心生怜悯,捏了两枚小贝给他:“花你留着,这个也给你。”

  小孩没接小贝,指了指头顶帽子,将花举到簪獬面前:“金……药带,金腰带。”

  金腰带?

  簪獬心中疑惑更重。狗鼻儿说过,迎春花又叫金腰带。再看小孩头顶草帽,无雨无雪的天气竟是湿的,似乎刻意洗刷。

  簪獬接过迎春花,试探地问:“你在哪里采花?”

  小孩朝后一指。

  簪獬一愣,小孩刚从村外跑来,现在却指着村里,这可是实打实的一南一北。

  喜宴还未结束,村中热闹喧哗。小孩手指方向,正是老簚匠的碉楼,那处灯火璀璨,不似村口冷月寒风。

  簪獬看了看小孩,拍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天太晚,都快回家。”

  女孩要往村里走,小孩往村外走。簪獬连忙拦住:“这么晚,你还不回家。”

  小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女孩停下脚步,轻轻说:“里正,他是枯箨。”

  簪獬问:“枯箨是什么?”

  女孩说:“枯箨就是枯箨。”

  簪獬猜测,枯箨应该就是游魂。竹海这么大,不会只有金眼珠庇护的那一小撮游魂。

  簪獬不免心生怜悯:“你们住在哪里?”

  不等小孩说话,女孩伸手又是一指:“那里。”

  簪獬极目望去,浓浓夜雾笼罩竹编村,红艳艳的灯笼拥簇之下,老簚匠的碉楼像一座墓碑。

  ————

  簪獬带着小孩穿过老簚匠的宅院,院子酒气肉香将寒冷冬夜拱的燥热。

  竹编村建在一片低矮起伏的山丘上。山丘上高高矮矮的竹楼,高处的高,矮处的矮,都圈了一个大院子。满眼的灰绿竹楼,坡顶是二房四房几家砖瓦大院,还有老簚匠的碉楼。

  簪獬从未想过山丘后面是什么样子。

  低低矮矮的棚屋,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有上百户人家。

  这些棚屋仿佛不是身在竹海,搭屋的竹子拮据的缺斤少两,一块一块破抹布似的趴在雪地上,像地上长了脓疮。

  簪獬扭头看看碉楼,又看面前棚户,冷着脸,目光阴沉。

  小孩朝下探头。枯箨不许进村,他第一次站在坡上看自己的家,格外高兴。

  簪獬让小孩领自己去见狗鼻儿,两人沿着小坡缓缓往下。坡下谷里上百户,没一家亮灯,黑漆漆的骇人。

  小孩没朝棚屋方向走,还是往外,进了杂木林。

  簪獬一手握剑,一手扣着几粒种子。

  忽地林树木哗啦轻响,黑暗里奔出一个身影,瞧不清模样簪獬也知道是狗鼻儿,疾步迎上去:“怎么回事?”

  狗鼻儿惊慌失措的扑倒簪獬脚边:“里正,救我啊。”

  簪獬给他满身酒气呛了一口:“咳,你干什么……”话未说完,紧紧扶住他:“怎么回事?”

  狗鼻儿身上酒气极重,两眼乱闪慌了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乌乌藜来找我,我不知道。”

  簪獬追问:“乌乌藜呢?”

  狗鼻儿摇头如拨浪鼓。

  簪獬抓了一把雪塞进狗鼻儿后领脖子,喝问:“什么是枯箨?”

  狗鼻儿冻得一激灵,愣了愣,伸手扒拉春笋,揪下褐黄色的干枯笋壳,碰到簪獬面前:“这个,这个,枯箨,废物。”

  簪獬见他回了神,忙问:“乌乌藜呢?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狗鼻儿登时红了眼,语无伦次的说:“是,都怪他,我就知道不好,肯定不好……不好,我赶紧溜了,不能回屏风城,不能直接回去……我多聪明,我绕圈圈,我遛狗……里正,我聪不聪明?”

  簪獬没心思应付她,脑中急转。

  狗鼻儿溜了,乌乌藜找他。狗鼻儿从村口溜走,绕了一大圈回到村尾谷里。乌乌藜呢?还有没有其他人?

  簪獬呵问:“乌乌藜人呢?”

  狗鼻儿结巴:“他,他挺好,为了保护我,引走了那些人……”

  簪獬摸了几枚钱贝给小孩,又见小孩身上实在单薄,解开缂丝短披风给他裹上。

  “赶紧带他走。”簪獬叮嘱小孩。

  狗鼻儿一把抱住簪獬的腿:“我不走!里正,救我,救救我!”

  簪獬拽紧他的手腕:“这时候你还给我装!”

  狗鼻儿嘴唇轻颤,嚅嗫无语。

  簪獬抬腿要挣脱:“行啊,留到坟里说给阎王听。”

  狗鼻儿死死抱着不肯撒手:“里正,你不能不管我,要不是你让那个野人来找我,非要问冬菱的事,我,怎么,我只想一家老小平安。”

  簪獬悚然一惊,上回她让牙铁找冬菱来,牙铁支支吾吾,她就感觉出了事:“冬菱怎么了?!”

  狗鼻儿欲哭无泪:“冬菱那驮夫性子就跟驴一样,倔的要死,到处说萝卜不是您害死的,谁不知道啊,我们都清楚啊,他非要给您鸣冤,还说要去州府去望斗城……白白葬送一家老小,您说多可怜,他那小儿子今年刚考入县学……”

  林中突然飞出数只短□□,其中一只正正射中狗鼻儿,他惨叫一声栽倒,顺带将簪獬带了个踉跄,避开了擦面而过的飞箭。

  簪獬挡住狗鼻儿面前,拔剑朝林中怒斥:“高扬!你好大胆子,敢当着我的面杀人!”

  “唉。”

  一声轻叹,高扬含糊的声音响起:“小里正,我给足了你面子,你怎么这么不识趣。”

  簪獬拔出礼剑:“不识趣的是你。我本不想跟你撕破脸,脏了我的手。”

  高扬抬手,□□齐齐对准簪獬声音方向:“杀我?听说你只过了初级武考。”

  月黑星疏,林中无光。

  簪獬心思急转,现在转身逃跑,就是将后背送给对面。□□不必近身,离开杂木林更加危险。

  她轻轻拧紧剑柄,口中发出轻笑:“哪有如何?”

  她哼了一声,甚是不屑:“我就是站在这里不动,你敢杀我?往上面报,说我被土人杀了?被荒兽咬死了?糊弄天君,你怕不是傻了吧。”

  这正是高扬忌惮簪獬的原因,他不怕国家派人来查,有的是办法糊弄过去。可是神秘莫测的合宫,高高在上的天君……

  高扬又想起方孔给自己讲的笑话。一个从多思那里听来的笑话。

  说是现在这位天君刚刚上任,就问冢宰,可愿以身殉道?冢宰答曰,以身徇道不苟生。于是天君将他投入焚炉。

  天君又问一众天官,谁愿做冢宰?

  众天官无人应答,便在此时,一只黄猫跃入殿中。天君手指黄猫,“你来。”

  高扬心思闪过这个笑话,开口问簪獬:“里正,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禽兽求生,以死相搏。还好人有别的出路,不至于如此。”

  幽黯杂木林中,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是吗?你们给过他们别的出路吗?”

  风声呜咽,仿佛高扬含糊的声音在叹息:“里正啊,我说过,世间没有两全之策。你太年轻,想要的太多,想要的多,注定付出更多。人啊,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簪獬突然问:“守备官,你说我们是相似之人?”

  高扬回道:“你们都是出身贫寒,又非正经考入仕途,难道不是?若不是如此,我何必处处提点你。你要弄清自己最要要什么,握住最想要的。样样都要,怎么可能。”

  簪獬赞同:“是啊,怎么可能。你嫉妒我有理想的样子,一定很丑。”

  簪獬又道:“你以为你谨慎小心,全是破绽。就因为我问了一句今年州试,你就要杀狗鼻儿,草木皆兵啊。”

  “看来把你想聪明了,我杀他只是担心……”

  高扬话音未落,就听林中几声闷哼。他派人悄悄接近,看来是被发现了。小里正看着弱质芊芊,武考初级倒是实打实的本事。

  高扬抬手,轻轻一挥。

  簪獬料到两边已经撕破脸,高扬不会手软,叽叽歪歪不过想要稳住自己。果不其然,不过一招明修暗度。

  她尚未来得及得意,忽听利刃破空,“嗖嗖嗖”数发□□射出,一轮一轮,扎树树穿,刺竹竹破。

  簪獬躲在一株粗竹后面,浑身紧绷,无计可施。她看不到对面,无法催动“器”克敌制胜。

  她扭头瞥了一眼狗鼻儿,他伤的不轻,再拖下去恐怕危险。

  簪獬突然开口问:“高扬守备官,你为什么从不在人全开口?即便说话,不是背对,就是躲在暗处?

  万籁俱静,唯有飘雪落竹叶。

  簪獬高喊:“这么拖下去不是个事,你要不要试试放火烧林?”

  寂静之中,机括拉动,箭簇离弦,一切都清晰可闻,包括从三面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天空飘起雪花,月亮从云中探头。两边这才发下,已经离的很近,能看到影影倬倬的人影。

  箭簇破空,随即传来刺穿皮肉的闷响。

  高扬看到那一袭缂丝猩红短披风,随着它的主人栽倒在地。

  训练有序的□□手拉弦补箭,迅速上前围住。悄无声息间,四条攀爬藤蔓缠住□□手的脚腕,藤蔓骤然收紧,四人同时仰面跌倒,□□朝天,飞箭高射。

  异变突起,高扬疾步后退。

  岂料旁边树上飞下一道黑影,簪獬手持礼剑,从天而降。

  她身披冰雪,双目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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