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礼剑锋刃破开风雪,宛如一道天光劈下!
只需要一瞬,高扬必定暴毙剑下。千钧一发之际,高扬不退不让,突然张口。
他舌头上竟生了一副人脸,眼鼻五官一应俱全,只听舌头人脸迅速说:“你想用剑杀我?”
随着他一句话问出,异变突起。
簪獬手中礼剑已经逼近高扬面颊,却无法再进一寸!
顿涩之下,簪獬双脚落地,惯例之下踉跄跌后摔在地上。
高扬看着面露惊诧的簪獬,抿唇怡然而笑:“小里正,天君又如何?这世间,无人可以杀我。”
簪獬试着挥剑,没有受到阻挡:“你使用的什么妖法。”
高扬轻蔑一笑:“妖法?这是天地恩赐,唯一我这般不凡之人才能拥有。”
簪獬飞快站起身:“是吗?那守备官你怎么不敢人前开口?”
不等高扬回话,她又道:“看来你也知道丑。”
高扬面色一狰,从身后取出一把模样奇怪的小弩:“里正在望斗城见过这种□□吗?八枝连发,可以射杀三十仞开外。”
簪獬伸手一指:“在成均学院见过。一百二十枚金贝一把……”
她话音未落,风雪中突然一声闷闷的炸裂声,与此同时,一株毛竹在簪獬面前拔地而起。
毛竹飞速生长,快得眨眼便有三仞高。毛竹还待再长,猝然间从中炸开,破裂成了两瓣。
毛竹裂开,露出后面一棵突兀出现的桉树。桉树生长极快,一年能有一仞高。
然而再快也快不过此刻,桉树颤颤一抖,转瞬又长高一截。扎在树身的一枚短箭簇被挤了出来,掉在雪地里。
这枚短箭簇只有一指长,是□□专用。
高扬手握□□,脸上挂着笑,舌尖人脸若隐若现:“妖法?里正可真会装糊涂。”
簪獬回击:“守备官不止擅长装糊涂,还会演戏呢。啧啧‘天地恩赐,唯一我这般不凡之人才能拥有’。”
高扬开怀而笑,因不用隐藏,他说话不在含糊:“天君授职,天君授器……这世上,可不是光你有器。”
簪獬面露好奇:“你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难道不明白天君威仪是实实在在,不是庙里的泥像。”
高扬颇为自傲地一挑眉,迈步向前:“天君又如何?这世间,凡我所言,必不可行。”
不等簪獬说话,高扬又问:“你想用器攻击我?”
随着高扬话音落下,簪獬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使用器,不用恼怒的攥紧手指。
高扬笑了:“你见我走近,想必很得意,以为我走进你的陷阱。你怎么不想想,我既然知道你是殊类生,没有十足把握,怎么会靠近你。”
殊类生?
哪里听过。
簪獬问:“什么是殊类生?”
高扬眉梢微微一挑:“持器者的民间称呼,你不觉得很合适吗?你们,皆是殊类。”
高扬状若不经意地问:“合宫之中如何称呼?”
簪獬反问:“不经过天君授器,也能使用器?”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明白自己说漏了。
高扬道:“里正果然厉害,在你面前不能有半点破绽。‘器’成于天地之间,无须天君,人人可用。”
高扬手持□□,正对簪獬,面上不带丝毫杀气,只有舌尖时隐时现的人脸显得诡异:“里正不妨说说,天君如何授器。”
簪獬猜测,高扬舌尖出现人脸,应当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滥用“器”导致的反噬。二嘛,可能天君授器是一个必要流程,没有这个流程也能用“器”,但会带来种种弊端。
想如今太平盛世,高扬又是一城之主,堂堂守备官,平白无故也不会与人打打杀杀。那就是第二个原因,故而他才有这一问。
簪獬握紧剑柄猛地向前一挥。
“你想用剑杀我?”
簪獬犹如徒劳挣扎的困兽,恼羞成怒的抽回手:“想从我嘴里套话,做梦!”
高扬缓缓垂下□□,对准簪獬小腿,斯里慢条的威胁:“里正……”
簪獬慌忙抬手,两株毛竹破土而出。
高扬道:“你想用器?”
伴随他这句话,□□射出一枚短箭。短箭穿透簪獬小腿,扎入雪地,留下一串猩红血迹。
而那两株毛竹,还维持破土抽芽的模样,在风雪中瑟瑟摇摆。
高扬踱步上前,靴子踩折毛竹。他站在簪獬面前,看着倒地抽气的小里正,轻声说:“你或许不知,我很擅长在竹海狩猎。”
簪獬面色煞白,小腿的伤口疼得浑身颤抖,她牙齿打颤:“你,你,这些年……竹海游魂锐减,是,是你。”
高扬面露欣慰:“到了这份上,脑瓜子转的还是很快。”
簪獬躺在雪地里,挣扎欲起又跌了回去,狼狈如此也未露出一丝软弱:“哼,天恩如惩。你的‘器’这么厉害,反噬只会更严重。”
天恩如惩?
高扬咀嚼这四个字,深觉有理:“还有呢?你的器是的什么?催生树木生长?”
簪獬冷哼一声:“持器如怀天机,岂可轻易泄露。”
持器如怀天机?不错不错,就像做官,正经国考进入仕途,就是和野路子不一样。
高扬面露微笑,垂眼看向簪獬小腿上的伤口。
天气寒冷,裤腿上血迹已经干枯。大雪纷纷如落叶,那一块红褐色污痕片刻就被皑皑白雪覆盖。只是伤口疼痛难以消减,簪獬小腿肌肉不自觉地颤抖。
高扬抬起靴子,踩在簪獬伤口上碾了碾。
“啊!”簪獬失声喊痛,随即紧咬牙关。
小里正俏丽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高扬看在眼里,脚下更加用力,口中苦口婆心的劝:“我很欣赏你……”
簪獬猛地抬手一挥,被雪掩埋小礼剑跃出,剑光一扫划向高扬的小腿肚,高扬吃痛,重重仰面摔倒在地,慌忙张口说话:“你想用剑杀我!”
话音未落,数根链子藤钻出地表,绿叶在风中摇曳,藤蔓飞快舒展,随机缠绕触碰到的一切……然而仿佛走马戏机器出了故障,伴随高扬的声音,画面定格——
“你想用‘器’!”
高扬张口大喊,舌尖的人脸亦是一副尖叫模样。
大雪纷飞,寒光一闪。
小礼剑如一道闪电劈下,笔直刺入他嘴里,高扬疼得双目圆瞪,两手如爪死死抓住簪獬手臂,两人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簪獬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往下一压——“噗!”鲜血喷溅在她脸上,高扬如砧板的鱼一般抽搐,却又无力挣扎,最终两手软软垂下。
电光火石之间,局势陡然逆转。
屏风城守备官仰面倒地,宣示天君威仪的礼剑贯穿他的口舌。
高扬双目圆瞪,死死盯着簪獬。
簪獬面无表情:“天恩如惩,怎么会给你一个万无一失。”
簪獬伸手从高扬的腰上拽下官牌,官牌下面坠着一颗金丝玲珑球,球中宝光流淌。
轻轻一拧,金丝玲珑球弹开,里面是一枚青蓝宝石。
宝石流光闪耀,动人心魄。簪獬只觉悲伤,她将宝石吊坠赏给冬菱,怎么也没想到会要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不知是几口之家?既然有小儿子,怎么也有四五个人。看冬菱年纪,或许双亲还健在……
簪獬五指一收,死死攥紧宝石,任它磕破掌心。
冬菱……萝卜……游魂……枯箨……
夜色如墨,凛凛狂风,茂幽杂木林中只剩簪獬一人,乱坟岗的孤魂野鬼般茕茕。
簪獬侧头看向旁边:“又是你?”
不知何时出现的赭衣女囚睥睨一瞥,衬得簪獬丧家犬似的不堪。
簪獬喝了一声:“我现在心情不好,你给我好好说话。”
她拖着步伐走到赭衣女囚面前,仔细端详那身衣裳,突然自言自语:“赭衣,囚服……我总是看到你,难道是命中注定……”
簪獬仰起头,朝着赭衣女囚展颜一笑:“我就是你。命中注定,我会杀人,杀人……”
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和赭衣囚服的颜色一般无二。
落在发鬓的飘雪凝霜,落在睫毛的冰晶融水,还有大半年才满十五岁的小里正满心悲悯:
“我杀了人,我……人为什么会这么坏?人怎么可以这么坏?他怎么能一点都不顾忌?就像,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
簪獬摇头,茫然纠结,无法理解。
“我知道世上有好人有坏人,有黑有白有灰,为财为情蓄谋冲动,我都理解。可,可他为什么要杀冬菱,要杀狗鼻儿。他不是傻子,高扬很聪明啊。他拉拢我,旁敲侧击,诱导劝诫简直堪比良师益友。”
“为什么,难道不是杀人更麻烦。要毁尸灭迹,要防止家人伸冤,手下走漏口风,百姓怀疑,政敌揭露,无法洗刷的污点,明明这么麻烦!”
簪獬捂住额头,咬牙切齿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容易就杀人!”
动用器之后,失衡的五行之气灼烧她的肝脏,体温上升,面颊生赪,眼尾烧成一片殷红。
“我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有些人是人,有些人不是人。呵,他们,才不是人。”
她突然放下手,神情突然平静宁和,语气轻而决绝:“不,我不后悔。”
赭衣女囚眸色古井不波,口气却带着一分恶劣:“你愿意付出代价吗?杀死他的代价。”
簪獬的脑海中仿佛狂风呼啸,惊涛骇浪,无数声音犹如刀片落下——
“你厌恶他乱法,你何尝不是。”
“凭什么凭什么!”
“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让我付出代价!这种坏蛋死多少是多少,死的越多越好!我是惩奸扬善!凭什么我做好事付出代价。”
“私刑!私刑!用私刑,失国律!”
“我不怕死,我愿意献身,但凭什么,这狗东西凭什么要我偿命!”
愤怒充斥着簪獬的内心,她心底的怪兽嘶声咆哮。
……
“我愿意。”
她走回高扬面前。
这片土地曾经的支配者躺在她脚下,死不瞑目也长眠不醒。
簪獬慢慢勾起嘴角,血迹斑斑的脸上,一双眼睛赤红似要滴血。被人轻慢也只是淡淡一笑的小里正此刻宛如魔神降世。
她猛地抽出礼剑,血珠与飘雪交织。
“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你们那套害人吃人的规矩全部作废!”
“竹海,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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