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重光挑了挑眉,笑了起来,点点头,揽着芳华从另一处门退了出去。
大皇子身边的一位贵公子眨着眼上前奉承,“爷,就算他是您长辈,还敢惹您不痛快。
旁边围着的几个纨绔急忙或含糊或清楚的奉承着,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坐到最里面的桌子上,吆五喝六的扑起骰子来。
薛重光牵着芳华出了彩棚,继续逛了起来。
平日大唐的百姓们只有在寺庙里才能得见百戏班子,哪里能像今日这般看得如此齐全。杂技百戏耍得精彩,围观的群众更是几乎要将整条路都堵住了。连灯树附近的酒肆、食肆里都站满了人。
芳华环视着周边的人山人海,心里感慨着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看一眼金陵城了。这样一看,觉得什么都很新奇。
“不如再去看灯?”薛重光在她耳边问道,拉着她走出东市。
刚出东市,迎面便又见皇城安上门前屹立着一个宛如摩天轮般的灯轮,悬挂着成千上万盏造型各异的花灯,又以绫罗绸缎缠绕装饰。端的是瑞气千条、霞光万丈、富贵逼人,就如金乌坠入了人间一般炫目之极。灯轮对面,仿佛比斗似的也扎了一座灯楼。
那灯楼就像缩小些的安上门,城门、城楼清晰可见。一排排的灯上绘着熊虎豹狼等猛兽,待灯随风转动起来的时候,竟似或扑或跃般栩栩如生。
这灯轮与灯楼将金陵城周边映得宛如白昼,数千名着绮罗华衣的宫女以及寻常衣饰的平民妇人正载歌载舞。有独舞,亦有群舞,更有上千人手挽着手踏歌。嘹亮的歌声响彻周围,不少男子或驻足观赏,或搬来羯鼓乐器演奏,或干脆也齐聚起来一同踏歌。你唱我和,此起彼伏,人人脸上皆是欢笑,喜意从每一个人的心底透了出来。
在这个时刻,没有人想到富贵贫贱之差,也没有人想到世族han门之别,甚至没有人想到这几日过后将要面对的困苦潦倒,没有人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家远行。
今朝有酒今朝醉,盛世大唐之人那豁达放纵的风流性情,就在这些歌舞之中,尽情地展露绽放。
芳华也受到了感染,与薛重光加入了踏歌队伍里。她原本什么也不会,但拉着薛重光骨节分明的大手,学着他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动作,舞步从滞涩到流畅,从小心翼翼到自然热情,很快便融入到了欢乐的人群中。
薛重光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跳得兴奋起来,目光越发柔和。
待到跳得累了,两人便又牵着手走出来,买了两盏花灯,缓缓地逛起了吃食摊子。
赏了灯、跳了舞,又尝了应节的吃食,时候也已经不早了。虽则周围的人群依旧喧闹,但他们一路慢慢的走着,人渐渐的稀少起来。
到得靖边侯府附近,更是十分安静。
长干里虽有不少世族人家,但因无人扎起灯楼、摆出灯会,离东市、皇城又近,大家都涌出去看灯凑热闹,尚未来得及归家。
靖边侯也只在乌头门附近燃了几盏灯,指引着夜归之人。见到那昏黄的灯火后,芳华和薛重光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在几百步外便停了下来。
今夜走了不少的路,虽然双脚已经又酸又疼,但芳华却并不想就这样告别,结束这一夜的相约。
想到此,她轻轻一叹,与他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仿佛刚见面,便又要分别了。她抬起首,借着灯光描摹着那张俊美的脸,忽然有种亲吻那两片嘴唇的冲动。
而薛重光仿佛洞察了她的内心,俯下首,迅速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轻触即分,唇上一热,接着便又凉了下来。芳华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个吻便已经结束了。
便听薛重光又道:“剩下的,三月初二再说。”顿了顿,他叹息道:“才正月十五。”
王玫后知后觉的烧红了脸颊,抽出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低声道:“只剩下一个多月了。”四十几天而已,或许转眼就过去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不,不,远不止三秋应是‘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芳华只觉得他一次比一次的直白,可是她好喜欢,下一回,她是否应该更努力、更主动一些?
忠毅侯府,袁琨听到下人禀报,芳华跟薛重光一起看花灯,把床边小几上的东西一扫而落,一个杯子砸在边上侍候的丫环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因这猛的一下动作扯疼了胯部的伤,袁琨疼得粗声喘息起来,对着跪在地上的侍卫吼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那侍卫叩首行了一礼,闷不吭声地离开了。侍候的丫环也立刻涌出了屋子,顺便将伤者带了出去。
袁琨凝视着地上那滩鲜血,视线又移到了自己的胯部上,双目顿时一片赤红。
那日被袁老大捅了一刀之后,他就再也不能下床了。
无论请来多少擅长外伤的医者,都推辞不治他的伤。他就知道,内腑之伤尚可调理,但他的子孙根是永远的废了。
自那日被人当众捉奸,徐姑娘一状告到太后跟前,之后,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革除了袁琨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职位,呵斥他伤风败俗,让他闭门思过。
因为他是永福郡主的后代,身上带有皇族血脉,皇上把忠毅侯降为三等伯,爵位也给了袁府老三。
“一定……一定和芳华脱不了关系……”
他低声念着,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吃芳华之血rou。除了芳华,还有谁恨他至此?
可是,她哪里有那样大的能耐?否则,如何会与张见仁和离?一想到张见仁如今的处境,他又踌躇了起来,肯定就是芳华害得他如此。
可他却不想想,如果不是他自身不正,又如何能给人找到破绽,把他打的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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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和薛重光两人难得相会一解相思,时光转瞬即逝。
不过,无论两人再如何的难舍难分,终究是要暂时别离,不过,到下一回相见,就是一生相依相伴了。
薛重光傻傻的说,“这世俗之礼可真烦人,还没有以前见面来得自在。”
芳华抿唇偷笑。
不过,一想到下一次,两人仿佛凝结在地上的双脚,又有了挪动的力气。
薛重光的情话张口就来,让芳华双颊绯红,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薛重光的手里,也不等他问是什么,她就轻轻的后退几步,笑着说:“我进去了,你路上小心。”
他立在原地,就这样目送着她一步一步远去,走进那大门中。她的丫环出来迎接,大门缓缓关闭。
月余之后,他便将带她离开这座宅邸、这架大门。他心中充满了急切,只恨不得能早些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属于自己方能放心。
只是,仔细想来,需要筹划的事情还多得很。若是让自己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