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慕晴怎样想,桃花宴上那日她仍然是穿着慕娴准备的衣裳,剪影不放心慕娴,再三再四的检查了一遍衣裳,发现衣裳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华裳,虽然剪影检查不出什么,可是慕晴仍然是觉得不对劲,不是因为慕娴哪里露出了马脚,而是一种直觉。
又让裁衣检查了一遍衣裳,裁衣绕着慕晴走了俩圈,又用手捏了捏衣裳的材质,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仍然是没有头绪,似乎面前真的是一件普通的华美的衣裳。
桃花宴会的时间就要到了,慕晴没有办法,只能穿着慕娴送过来的衣裳登上了马车。
慕娴等着外面,隐晦的确认慕晴穿着她准备的衣裳,才慢慢的扯出一个微笑:“姐姐真是让人好等。”好像不过是一个娇气的妹妹对着姐姐撒娇,慕晴走近慕娴看了眼她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对,又见她的衣裳上熏着和她一模一样的清香,完全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慕晴淡然的回答她:“有事情耽搁了一会儿。”
慕娴似笑非笑:“该不会是姐姐不放心我,暗地里又将衣服检查了一遍。”
慕晴闻言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慕娴也不在说什么,踏上了第一辆马车,似乎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慕娴准备了两辆马车,慕晴随之登上了第二匹马车,刚一坐进马车里面剪影就开始嘀咕起来:“四小姐今天好生奇怪,平日里对着小姐不是冷声冷气就是肆意嘲讽,今个儿倒是好脾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慕晴没有说话,不论是衣裳还是慕娴好像都一切正常,可是就是因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才越发显得奇怪。
马车内部空间宽敞,剪影坐在一侧,从车帘上掀开一条小缝,默默地看了会儿大街上的不绝如缕的人群,外面的叫卖和地面上蒸腾的热气顺着小缝露了进来,剪影又合上了月白的车帘,将思索了半天的疑惑问出来:“难道是先前四小姐吃够了亏,晓得自己不敌小姐的睿智,开始准备姐妹间情深一片握手言和吗?”
说来也是自从家宴过后,苏侧妃被老太君厌弃,雪姨娘成了掌家人,想来也不会偏颇苏如兰的女儿,慕启明又不喜欢理后宅的妇人间阴司,慕娴孤立无援,要是聪明的是该收敛一番,不说和大小姐握手言和,至少也不敢在做幺蛾子,可是这个四小姐似乎不打算按常理来,又是桃花宴的请柬,又是置办衣裳,难道真是想要讨好自家小姐。
可是四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啊,剪影见自家小姐摇头不语,于是又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着的裁衣,裁衣是突然出现在自家小姐身边的,一开始剪影还担心自己的饭碗被抢,整日里盯着裁衣防止她和小姐套近乎,后来见她整日里只是沉默,也从来不用坐丫鬟要做的杂事,小姐也不说她什么,剪影才慢慢的放下心来,觉得她这样的人应该抢不走她的饭碗,她依然是小姐唯一的贴身侍婢,直到有一天她晚上她起夜如厕,看见裁衣刷的一下子从院子里飞出去,告诉了小姐之后,小姐告诉她裁衣是请来保护她的高人,她才知道裁衣虽然看上去闷不吭声,其实也是一代高人,于是试探着开口:“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裁衣摇头,剪影彻底绝望。
安安静静的掀开月白的车帘,沉默的看向车帘外热热闹闹的大街,一溜排的摊贩,卖驴打滚,人面糖,扛着糖葫芦的小贩来来回回的绕。
自家小姐不是个话多的,裁衣又是一个木讷的模样,剪影实在是憋不住了,合上月白车帘又侧过头讲起这俩天在府上听来的八卦新闻。
剪影挤着眉毛弄着眼睛心灾乐祸的开口:“你们知道四小姐现在在府里头的情况吗?”
慕晴猜到了俩分,但是懒得搭理剪影,裁衣是对这些不感兴趣,见她们俩个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剪影也不在卖关子,直咧咧的开口道:“我听雪姨娘身边的翠竹和管事妈妈碎嘴子,说慕娴这俩天因为小厨房发了不小的脾气,偏说小厨房见她失势就怠慢她,菜色全是烂造的粗货,她身边的丫鬟天天顶着骂,骂她贱蹄子是不是想要欺辱于她,整天疑神疑鬼的,雪姨娘身边的丫鬟,从八角亭经过,看见她面色铁青,一张嘴张张合合像是在咒骂,走了一步又被四小姐叫停,等到她停下来,四小姐又铁青着脸咒骂她,说她一个丫鬟都胆敢欺辱到小姐的身上,你们就说是不是有毛病,就说气不气吗?”
剪影一股脑的将这俩天从各处听到的杂七杂八关于慕娴的消息拼凑出来,一副大家同乐的模样,自己笑的乐不可支,慕晴觉得有点无奈,裁衣则是完全的淡漠。
剪影一个人笑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有意思,摸了摸鼻子就抽出车厢里头的壁角,取出一碟子桃花云片糕齐整的摆在马车上的桌案上,认认真真的伺候道:“离安乐公主的半山别院还有一程子,小姐先用一点儿糕点在肚子里头垫一垫。”
桃花云片糕是小厨房做出来的,用初春三月的桃花瓣腌渍,做出来的糕点嫣红嫣红漂亮的跟桃花瓣似得,慕晴捏了一小块放在手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嫣红的糕点,相交映衬下漂亮的像是一幅画似得。
贤亲王府离安乐公主在京郊的半山别院有一段距离,在马车上颠簸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桃花宴上。
将请柬交给清秀的侍童,看着半山腰上层层叠叠的桃花霎是好看,粉嫩娇艳的颜色比那胭脂还要美上三分。
小童看了慕晴的请柬,徐徐的开口解释:“公主殿下设在月明湖畔的游船会刚刚开始,慕小姐从后宅小径直走片刻就到了。”
此时的慕婉如正领着众人在画舫上观赏月明湖畔周围的青山绿水,世家的千金贵女和少爷们自诩风流文化人,文化人的通性是看见山山水水,免不了的要诗兴大发,坐上一俩首诗词歌赋赞颂一番。
华丽的画舫上,衣着华丽的少男少女游吟作对,一派详谈何乐的景象,慕婉如对于吟诗和作画都不感兴趣,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吟诗作画的楚洛轩,对着九皇子楚洛轩露出一个娇羞透着端庄,端庄透着明艳,明艳中又透着一丝矜持的笑容,慕婉如慢慢的走近楚洛轩:“九殿下也喜欢青山绿水的美景。”
楚洛轩点头,默然不语,依然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山山水水,大楚也有这样的景色,大楚的落月湖每至日落,晚霞落在湖面上,一片绮丽的颜色,高崖上的瀑布从上一落而下,冲入落月湖里,更是一番奇妙景象,曾经有出游的世家少爷做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见楚洛轩不说话,慕婉如又悄悄地靠近一步,见楚洛轩没有察觉,于是微微笑着一齐看向湖面和远山。
慕婉如偷偷的看了眼九皇子楚洛轩沉静的姿态,耳垂透着嫣红,楚洛轩一向是一副纨绔子的模样,玩世不恭又爱胡闹厮混,突然变成一副沉静的模样,俨然如玉君子,实在是好看的不像话。
第一次见到楚洛轩是在皇宫的御花园,那个时候她是大齐的公主,楚洛轩不过是楚国送来的质子,她一眼就看见层层叠叠的魏紫姚粉后面歪躺在假山上的人,玉白的面皮,长长的睫毛,姹紫嫣红里只有他是唯一耀眼的存在,慕婉如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个人长得真好看,于是悄悄地绕到他的面前,他却突然的张开眼睛,一双乌黑的眸子深深沉沉,不过霎时他就扯出一个浪荡的笑容,不正经的调笑:“小美人靠这么近是要做什么?”
她气的红了脸,宫里面的嬷嬷从小就教导她女训女则不得接近外男,她可以马上开口让人来杖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厚颜无耻的胆敢冒犯天家威仪的男人,可是最后她只是局促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那一双眼睛,深深沉沉的,像是月明湖畔的晚霞一同落进去。
慕晴沿着半山别院的小径走到月明湖畔,刚一入画舫看见的就是这样美人公子春游远望图。
美人穿着百花织锦的华裳,公子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俩人并肩而立一同看向青山绿水,亲密又美好。
慕晴想要看清楚洛轩的表情,只是离的有一段距离,慕婉如靠的又紧密,将楚洛轩的侧脸完全的挡隔住,无意识的皱起眉毛,慕晴的心里有一点茫然,更多的是烦躁,无意识的盯着那并肩的背影。
剪影没有察觉到自己小姐的茫然,好奇的左看右盼,倒是一旁的裁衣顿了顿,突然觉得一阵异常,但是环顾左右实在是没有异常,于是收敛了表情安静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