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录子这十几年活得有多憋屈,谁也不知道,每天上山下山就想遇到个人,来点生意。可每次话都说不上几句就轰他走;有时候趁过年期间做点小玩意去买,小人都只是看看然后被大人拉走。
来不及等少女沉思片刻,老头便慌里慌张拉着她往屋外走去。
“既然你想走,好——,你现在吃了妖果。别人伤不着你。拿着东西走吧!”
眼见漆黑一片,天上的月牙星星连点尾巴也不肯多留一会儿。周围的竹林疏影孤深,黑魆茫沉。夜色如阴霾一般,仿佛被黑暗牢牢禁锢着。
“爷爷!我听你的话,再也不走了……爷爷,求求你——,那个妖果到底是什么?”她还没见过爷爷发这么大火,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此时只有害怕和慌乱陪伴在少女身边。
任凭她如何敲打,门就是不开。她抹下眼泪,心想,这妖果肯定是什么不祥之物,爷爷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自己拉扯大,事到如今绝对不能连累他了!
捡起地上的包袱,翻了翻。一张羊皮地图和几张皱巴巴的银票,那套白衣服也在里面,还有一个生锈的铜边银丝小镜子。
思来想去,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卧在竹林深处草房子的最后一眼,换上那套素雅白净的衣物,朝山下走去。
树丛松动,骊鸟离窝。由于妖果被食,妖堂和魔界得到消息,开始四处寻找食果之人。
走到山脚下,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鼓锣敲响,一抬头,灯火通明的样子。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紧张的心情消散不少,迈着小碎步快跑过去。
人潮涌动,张灯结彩,古式的一座座院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各种琉璃彩色的花灯下百戏货郎一边布置一边招呼。一间间挨着的商铺热闹非凡,街上的人也都洋溢着舒适惬意的笑容。不同声线的叫卖声音流连忘返于这座地处华西山脚下。
香溢扑鼻的流气美食伴着此起彼落的吆喝声充盈在街间。她走了许久,发现几条街都是这样。摩肩接踵的人贩闲逛其中,为了争生意,许多店铺在外支起了各色的布蓬和一盏灯筱。酒布尖子在高阁处飞扬,远处的清池荷花朵朵掐尖。看这些人的打扮大多是粗布麻衣,只有自己锦纱披肩,擦肩而过的人都会朝自己身上瞄几眼。
找一个还算干净的铺子,点了碗面,什么事情都没有比填饱肚子重要!没吃几口就实在吃不下了,几块肉还不错,但汤面咸得要命,心情又实在阑珊无意,要是能吃上爷爷煮的一碗回春打卤面,该多好。草草付了钱,打算去别处寻点干粮。
小二直接把面倒在一旁,顿时藏在过道里的数双眼睛倏地亮起。
乞丐们扑了出来,经过一番撕扯欧打,胜利的好像是个花猫脸的小男孩,看上去应该有十一二三岁。
一个长相丑陋,满头浊物的乞丐站起身高喊,“又是这臭小子,大家都听着!不能再让这个跟畜牲似的东西抢我们的!”
男孩被踢滚在地,满口溢出的鲜血直流在地面,污黑的小手抓着脏兮兮的面条护在胸前。
街上路过的人无一人出手帮忙。
“通通住手,否则我打得你们满地找不到牙!”
忽然,一股春风从身后袭来。乞丐原本只是愣住了手,但奈何眼前的少女眼神极其冷厉,看来让人不禁打颤。虽然身形娇小,不值得放在眼里。但那一袭仙气十足的白衣不容小觑,转身就往巷子口里跑。
许艸儿又惊又喜,这跟在画本里看到的还真不差,欺负弱小,虽然自己不是什么那上天入地的英雄,本想吓不过就跑,不曾想学着里头人物的样子逞英雄,果真有效!
暗自窃喜一番,转身搀扶起地上快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快起来,走——,哦不……,去医馆?”听爷爷说起过,专门救人治病的地方叫医馆。
小男孩却一把推开,“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嘿,我救了你,怎么不听我话呀?伤成这样——,你还真想被他们打死呀。”
男孩缓缓抬起脸,清秀的脸庞还未完全显现,耀黑般的眼眸坚毅非凡。这丫头看上去瘦不拉几,莫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不好的念想充斥在脑海里。
“放心,我有…”钱。话还没说完,男孩便倒在了少女面前。
男孩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柔和的双目,一桃花眼正温和地看着他,少女半蹲在他身侧,细密的长发披肩而垂,直达腰间。
看得有些发呆,回过神来,摸了摸脖子上父亲临终前的翡玉项链,还在。突然,鼻子嗅到一股浓烈的烧焦气息扑面而来。
“什么味道?”
“你醒啦?——,都睡了三天三夜,我腿都走断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个郎中。现在身上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少女把刚抓来的野兔烤好了,递到男孩面前。没找到挚爱的白鸡,只能将就一下吧。
三天下来,因为请郎中又买了些药材,包里的几张纸钱银两,早就花光了。她便拖着男孩随便找到了一处破庙住。
男孩寡淡的脸庞看上去格外可怜,浑身上下都是跳蚤虱子,露出的两条小腿比火柴还细,浑身上下估计都没二两肉。
许艸儿把之前那身麻衣给他换,大大小小青紫的淤伤也都上了药。她不禁心生疑惑,这样一个小不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要是没有这张人脸,光看之前爬在地上的动态,哪里会是个人····心里突生一股想保护他的冲动。
又摇摇头,忍不住学起爷爷经常在黑夜里背手徘徊来去的模样。
天空忽地由晴转阴,许艸儿盯着天空看了许久,这到底是个怎么的世界?想起之前在街上的情形和爷爷经常喝醉酒时说过的话,明明看见别人有难处却不帮忙,那就是冷漠。
“将就着吃吧,我也是第一次烤。那位老郎中说了,你要多吃点肉。”说完,便颇有长辈照顾晚辈的风范,拍着男孩的背。
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过,警惕性地看了少女一眼,埋头吃起来。
“慢点,没人跟你抢。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的比我还瘦?”
男孩又看了少女一眼,不过这一眼少了点之前的凶气。
“王裕,今年刚满十二。”
“你父母呢?”话一出口,她就感觉自己真是蠢,有父母的话还出来当乞丐,这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么?
男孩默言,竟掉了好几滴眼泪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王裕抬头,眼神里闪着光。
“我叫许艸儿。”
“许草儿?”
少女扶头,幸好爷爷教过她认识不少字,在地上画画写写,指给男孩看,但好久才完工。
突然,外面传来女人撕裂般的叫喊声和刺耳的大吼。男孩见状,赶忙扑灭了火,拉着许艸儿躲到一处石像后头。
一名身披马皮高百米的魑嘹骨人,骑扯着女人和男人的头发策马而停,两人的双腿拖在地上,拼命地挣扎。
看上去好像是一对夫妇,男人由于不停反击,双手已经被砍了下来,裸露的骨髓沾染着杂碎。一旁的女人嘶吼不停,骨人把她拉上马,但好像已经失去了玩弄她的兴趣,于是手起刀落,斩下了人头,鲜红的血在地上贱洒开。液体四射,顿时销声匿迹。一把系着铜项圈的长刀狠狠地挑拨起一人的面目,就着猩红的血一如腹腔大口,紧接着又它甩开马镫起脚把那具尸体踹下了马背。
他狂吼了一声,琳琅满目提着战刀四顾,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眼前破败不堪的庙宇和几百里的平原高山,放眼所及无不是挥青木黄草,黑马鼻孔里喷出的热气异样湿热,中间还混着浓郁的血腥和杀气。
王裕用力捂住许艸儿的嘴巴,示意她千万不要出声。她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嘤怪了一声。
“谁在哪里?”
这下好了,许艸儿算是傻眼了。颤抖的手握住王裕。
“还不快出来,否则——”
紧接着许久没了声响,许艸儿颤颤巍巍探出脑袋,脚跟一阵发麻的感觉。略显苍白的小脸格外禀人。
怪物走了?
骨人立马从房檐上跳了下来,艸儿便吓得没站稳脚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上半身全是空落落的骨架,脊柱上连着一张只有一只蓝眼睛,没有鼻子,一张满口尖刺牙齿的脸,全是鳄鱼皮的纹路。那双像烧焦的手朱黏似脓,让人恶心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