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胜主席的两个儿子,“杨氏”兄弟住在董牧师前妻黄慧光家的那段日子里,上海地下党受到了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的破坏。
从1933年9月开始,为对付中央特科安插在军警特务中的警报系统,中统特务采用了“细胞渗入”的手段打入上海地下党内部。所谓“细胞渗入”,就是抓到人后立即带到附近旅馆突击审问,快速办理秘密自首手续,然后马上释放,使叛徒不被发觉,作为内线细胞渗入中共党组织。由此,情况变得更加险恶。有多么险恶呢?
中统的报告说:“这种迂回地向共党秘密进攻,自1933年9月开始,到1934年底检查成绩时,已查明的共党干部有485人,其中已接受我们任务的有183人。因此,共党在上海的一般活动,我们又恢复到随时了解的程度。”“1934年4月至8月,5个月间,我们对于红队的内容已完全明了,它一共有35人,其中有我们的伪装人员7人。”
就这样,大名鼎鼎的特科“红队”,被中统派遣的“细胞”打入破坏,一日之内全体队员在大街上全部被俘。反复劝降无效后,邝惠安、孟华庭、赵轩、陈杰明四人被执行绞刑处决。邝惠安就是红队队长。
1934年6月26日,中共上海中央局书记李竹声被特务逮捕,与其一起先后被捕的还有秘书处负责人李德钊、全总党团书记袁孟超、江苏省委书记赵立人,以及工作人员、巡视员、交通员共20余人。李竹声在特务劝降下叛变后,供出盛忠亮等人的住址。
1934年10月5日,第二任上海中(蟹)央局书记盛忠亮、管电台的周秀珠、电台台长王友才等九人先后被捕。
1935年2月19日,上海中(蟹)央局机关第三次被破坏。第三任书(蟹)记黄文容、组织部部长何成湘、宣传部部长朱镜我、文委书记阳翰笙和社联党团书记许涤新等36名党员干部被捕。董牧师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和上级失联。
这三次大破坏使上海地下党的机构几乎损失殆尽,人员损失尤为巨大,只能从上海各系统中抽调一些干部组成临时班子,暂时负担起上海中央局的领导工作。1935年3月下旬,成立了由刘仲华(中(蟹)央(蟹)军(蟹)委干部)、贺昌之(中央特科干部)、浦化人(中央宣传部干部)为首的上海临时中(蟹)央局。
可是,只过了四个月,1935年7月22日,上海临时中(蟹)央局又遭到国民党特务的大破坏,被搜查的机关达三十余处,上海临时中(蟹)央局负责人浦化人等39人被捕。
在这样的形势下,1935年8月,上海军委和中央特科负责人王世英根据王明、康生的来信,决定撤销上海临时中央局和中央特科,剩余的党员干部,一部分转移到天津,一部分被派往湖南、四川、莫斯科等地。
至此,上海地下党组织基本上完全被破坏殆尽,组织上对岸英兄弟的月供因此中断。雪上加霜的是,这个时期,董健吾本人因“红色”嫌疑被教会要求辞去牧师职务而失去经济来源,又因为他的入党介绍人浦化人被捕不得不隐藏起来。在浦化人被捕、董健吾隐藏,无人顾及的情况下,黄慧光作为一个不是党员的家庭妇女,独自带着自己的四个孩子和两个“来路不明”的湖南娃子,其心情和境况可想而知,肯定是终日提心吊胆,生活异常艰难,气急了打骂孩子的事情,恐怕难以避免。挨饿又挨打,两个倔犟的小兄弟离家出走,历史上二人就是在这一年的秋季,大概是七到八月期间离家出走,而后在上海滩流浪了近一年。
而黄克和董牧师摊牌见面的时间点,正是1935年6月中旬,上海地下党组织遭遇第四次大规模破坏前昔。
董牧师所以能逃过连续三次的大规模破坏,主要原因是他的工作方向特殊,和被破坏的临时机关那伙人不属于同一条线上——确切地说,是失联了。如今正在上海工作的新组建的地下党机关部分,人员才刚刚到位,由于通讯问题和大规模的破坏后的恢复期,他们暂时还无法和处于失联状态下的上海残留的地下工作者取得联系。
对于董牧师来说,和上级的“失联状态”反而是幸运的,让他得以逃过即将到来的第四次地下党组织大破坏。
对于这段历史,处于1935年的黄克,也仅仅只是通过2010年的自己,通过百度搜索,找到了上面这段短短的千把字的“短暂叙述”,更多的关键详情,比如:中统局这时打进地下党内部的潜伏特务是谁,这期间出现的叛徒是谁,具体情况经过如何,讯息都严重缺乏。
如果两个黄克没有“失联”的,另一个时空黄克可以通过去查找相关史料,然后按名单抓捕叛徒和特务,跨时空帮助上海地下党,但现在却没有这个办法了。和上级处于“失联”状态下的董牧师,目前能找到的同伴,也就只有他这条线上的数名地下党员。
虽然知道了部分历史,但在关键资料不详的情况下,黄克这时却也谨慎地没有多事往董牧师透露这段情报——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了,董牧师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到那个刚成立的上海局,然后陷进去一起完蛋。现在是6月20日,离7月22日这个时间点只有三十多天。
黄克判断,这个时期的“上海局”,内部估计已经被中统特务渗透得象筛子一样,之所以还没完蛋,纯粹是因为中统特务们正在放长线钓大鱼,等着更多的人入坑呢。在没有得到“未来”的情报支持,查出叛徒和特务的具体情况,就这么冲动地冒然联系上他们,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历史上,董牧师在这个时期已经被特务怀疑,并收到过特务的警告信,警告他不要再收留身份不明的孩子。也因为特务的怀疑和外来的压力,他被迫辞去了教会的职务,所以生活陷入困境。特务们之所以只警告而不是逮捕,一是拿不到确切的证据,二来董牧师在上海滩也算是个名流,和宋子文是同学,给冯玉祥入教洗过礼,社会关系很广泛,没有证据特务们不敢乱来。
不过也正因为他这种“半暴露身份”的原因,TG在上海第四次重建的地下党组织,为了安全起见主动地把他排除在外暂时没有去联系,反而让他躲过了后来的大破坏。
当晚,黄克开着车,载着董牧师进入租界区,进入租界,在虹口区的怡和码头附近停下了车。
下了车,站在码头的堤岸上,黄克随手递给了董牧师一台21世纪产的军用高倍数望远镜。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但租界的码头区依旧灯火通明,停在靠在码头的洋船排成长串,仍然在连夜工作卸货。六月是航运的旺季,而处于大萧条经济危机时期英美各国,更把中国视为了转移国内危机的洋货倾销地,海一样的物资正疯狂地通过上海这个远东最大的货运港流入中国。
“由于江西出发的红一方面军,目前应当已经越过夹山山到达越过夹金山抵达达维,和红四方面军会师了。夹金山,达维,这两个地点你可能不太清楚,大致就是在西藏和四川交界的川西北地区,那里地广人稀,空气稀薄,并不是适合大军团长期驻扎。”
黄克想了想,没有把此时正在发生的,张国焘挟军自立搞分裂的事说出来,一方面是解释不清楚,二来董牧师身份也不适合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现在的红军,缺药,缺枪弹,缺几乎所有的物资。我有办法在一个月内把几百吨物资送过去。”
黄克边说边引导着董牧师把手中的望远镜朝向码头仓库的方向。
“这里的洋人仓库里,存放着大量的物资,我有办法直接取走几百吨——目前我最想带走的物资,排名第一的是枪炮弹药,第二是高热量高营养的洋奶粉之类的食品类物资,以及药品.......董牧师,你人脉很广,有没有码头方面的朋友,给我们提供相关的仓库方面存货的情报资料......”
“这个情况,我暂时不能答你.....”
“理解,毕竟我身份来历不明,做地下情报工作的纪律要求是很严格的......你肯定还要和其他的同志商量讨论。不管结果如何,你最好早点回复我,我这边的时间也不多了。和你再透露一个消息,为了搞到更多的钱,艾琳娜也正准备和我一起打劫上海跑马会运钱的赌金车。她这次向黄金荣的儿媳要马,真实的目的,是为了把马放在跑马会那儿寄养,借机接近那儿,收集跑马会的情报,好方便下一步的行动。毕竟,要养活越来越多的孤儿,是很花钱的。”
黄克主动地,把自己的底牌进一步掀开。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差不多了,余下来就看董牧师自己的反应了。
和董牧师一起返回时,黄克在心里叹道:
“和另一个时空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恢复联系.....”
而回到住处后,董牧师在第一时间,就拉着老沈关起房门讨论目前的“突发事件”。
自从和组织上级失联后,董牧师这条线上的地下党成员,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人——算上家属也不过二十人。向黄克试探,并不是董牧师一时兴起,而是老沈和他商议后的结果。
“老董,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艾琳娜小姐,这段时间观察,她本人确实象受过什么刺激,自闭的感觉很强烈。但是在收养孤儿,弃儿一事上,她照顾那些孩子时,流露出来的善意与爱心却是完全真实的......她的举止言行,我看得出来,是受过很规范的西洋式教育,虽然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但是她身上的气质行为给我的感觉,她的出身来历绝对不平凡!”
老沈道:“这一点我也认同你的看法,不过一个外国人,中国话讲得这么好,而且还是带着一点天津腔的京话(普通话),真是古怪。”
董牧师这条线上,老沈的地下党资历比他还要更老一些,不但党龄比他老,也参加过上海滩的工人运动。董牧师的人脉多在上海滩的中上层,而老沈在“下层”则有“不少朋友”。
黄克来到这个时代后,最急需的,就是这些“人脉”。事必恭亲会累死人的,找到合格的战友、助手,合伙人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报纸上整天胡说八道,但是过去这一年,国内的革命风潮......”
董牧师看着桌上的《大公报》刊登的“剿匪”新闻叹息着。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被迫长征,各地红色根据地在反动派的围剿下不断地萎缩,被迫放弃,各地的地下组织不断地遭受破坏,现在正是红色革命的“大低潮期”,董牧师哪里会看不出来。他心里现在其实也对那支正由川西北朝陕甘运动的红军队伍的安危担忧万分。
“按他的说法,他需要一份上海滩租界区里各个洋人码头仓库里的物资存货情报。只要我们提供这方面的情报,他就有办法“不买自取”拿走物资,然后支援那边的红军。按他的说法,等他联系到中(红军)央红军后,会从他们那儿带回联络人,让我们重新和组织取得联系。”
在心理上,董牧师其实已认可黄克提出的要求:黄克的要求只是一些看似普通的码头仓库的情报,涉及到的组织的机密并不多。面前的这位“老沈”,早年在上海工人圈活动,在这方面恰恰有着广阔的人脉。
老沈严肃的道:
“四一二后,组织在上海滩工人运动,遭受了很大的破坏,尤其是这最近两年,有不少的中统的特务暗线混进工人中,如果我们想发动什么运动的话,很容易暴露自己。不过,如果只是想取得码头仓库的资料,倒是问题不大。”
“哦.......”
老沈沉声道:“上海滩的码头,底层的工人苦力,对他们有影响力的,一部分是青帮势力,一部分是组织的残余力量,而第三个部分,是斧头帮的人。”
“王亚樵?他刺杀老蒋和宋子文的事败露了,这两年中统和蓝衣社的特务正在全力追杀他,有消息说他现在逃到香港去了,斧头帮在上海的影响力也一落千丈。”
“是一落千丈,但是人还在,外滩的几个码头,那些低层人员,为了生活,还在那儿当搬运工,苦力,每天装货卸货,其实他们最清楚仓库里有什么货。他说他有办法直接拿到仓库里的货物——是打算象王亚樵当年那般打劫运货车吗?”
老沈所说的王亚樵打劫运货车之事,指的是几年前的一二.八事变时,十九路军在上海抗战期间,光头常凯申对抗战部队故意停发枪械弹药补给拖后腿之事。当年和日寇奋搏杀的十九路军得不到后方军械补充,而这个时期常凯申甚至还下令上海的金陵兵工厂把刚生产制造的枪械全部转移走不给十九路军支援。
王亚樵得知此事后非常地愤怒,而后组织手下劫了这批军火送给十九路军——当时光是枪枝就有二千条。
王亚樵此人短暂的一生做过许多大事,最出名的几件,比如刺杀汪精卫将其打成重伤,炸死日军大将白川义则,组织敢死队袭击日舰“出云号”。
王亚樵这人可是中国最后一批“游侠”式的人物。旧式游侠特有的江湖草莽气息,缺点毛病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但这位人物却也也是“杀敌无罪,抗日有功。小节欠检点,大事不糊涂”(主席评价)的真豪杰式的英雄人物。
套用现代时髦的说法,此君属于标准的“小布尔乔亚式”的“革命浪漫主义”人物。行事作风充满了中国传统式的“侠义”之风。四一二后,他也多次动用手中的人脉关系救助过上海滩被捕的地下党,和TG的关系不错,属于“友好”人士。
最重要的是,王亚樵现在虽然人在香港躲避炮党特务的追杀,但老沈却和他手下的一些基层人员有联系,而这些人恰恰有不少在码头工作。
对黄克的“联合要求”和“GC主义倾向”,老沈也赞同董牧师的看法,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在和上级失联的情况下,不得不独断处置的他,在这事上他也是持有限的积极态度。
“我可以动用这条关系网取得他想要的情报,但是你知道情报工作的安全纪律的。这件事,我需要和他当面谈谈,因为这事一旦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很可能会引来特务们顺藤摸瓜找上我们......所以,老董,我们再和他谈一次,我需要知道他更详细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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