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饱喝足后,已经入夜,慵懒地瘫在座椅上面面相觑。
许清荻率先移开眼神,他执着酒杯,临窗凝望窗外的夜景,眸色忽然晦暗下来,漾起深深不一的波澜。他垂首就着杯沿轻啜一口,嘴唇红润润的,宛如叼着一枝鲜花缓步而来的小猫。
——是小猫,不是小豹子了。
他此刻寂静下来,显得分外深沉稳重,如同夜幕深远无边,不似白日那般飞扬跳脱。许是赏景倦了,他余光若有若无地蹭着周汲月,像小勾子慢慢往外伸:“念念姐,这里我曾来过的。”
原来许清荻眼神转得跟个陀螺似的,又酝酿了半天,就为了说这个?周汲月无语,默了一默:“你这话,好像贾宝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这个念念姐,我也曾见过的——你是天上的神仙呢。”许清荻又抿了口酒,一本正经的语调夹杂着些微醺然,分不清有几分是玩笑的意味,“那时
候,你还是一朵花,嗯,一朵刺槐,本来你要干枯啦,我炸了好多好多烟花,它们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你的养料,然后你又活过来了。”
许清荻霍地倒在桌上,手遮在额头上,掩去了瞳中水光朦胧:“喂,我可是有浇花之恩,你要怎么报答我呀!不如你也像林黛玉一样还泪给我?”
他惯于这般借着酒意小心翼翼地试探,将十分真心潜藏在晦朔躲闪之后。许清荻微眯起眼,露出的一线眸光雪亮如天际线:“如果念念姐能想起什么与烟花、刺槐有关的前尘往事,我肯定龙心大悦,就恩准你不用再额外报恩了。”
什么烟花爆竹的,他这不是浇花之恩,是做爆米花之仇!周汲月听他越扯越没边,不得不指出他逻辑中的Bug:“脑洞太大,得补补,来,张嘴吃药。”
许清荻盯着她盘子旁边的崩戈拉,忽然一把攥住小熊的毛爪,喃喃道:“这个小熊,我也
曾见过的。”
周汲月揉揉眉心,放弃了同醉鬼理论,从包里掏出一罐藿香正气水,作势要喷:“小许同志,醒醒酒,来,不客气。”
许清荻最怕苦死人的藿香正气水,几乎被吓清醒了,角度刁钻地往座椅旁边一闪,完美避开所有喷药。他坐回去,抱紧了崩戈拉,声音低低的:“念念姐,我喝了酒就很想说话,不想醒过来。”
周汲月有一搭没一搭地挖冰激凌球:“那你说啊。”
许清荻从善如流地把话题扳回正轨:“我先前说,这里我曾经来过的,并且也很喜欢,所以想在这里请你吃饭。”
周汲月悠悠地说:“那自然是你很喜欢的地方,如果你不喜欢,还在这里请我吃饭,这不是故意坑我吗?”她动作夸张地做了一个捧心的姿态。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许清荻却没笑,只是两边眉毛分得更开,显得更加深沉严肃,“你可以放松一些,没必要
这么戒备的。”
他观察到,周汲月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是习惯背脊绷得笔直,这意味着她始终处于精神紧绷状态,甚至她许多时候刻意的欢快与驳斥,也不过是缘于对话题走向的不确定性,试图探测对方的意图。而如果晏南珂和韩棠在,因为对多年老友间的默契与信任,她便会坐得稍微舒适放松些,懒散地开着玩笑,想到什么说什么。
而今天晚上,周汲月已经多次“妙语连珠”地毒舌吐槽,显然不是刻意跟许清荻过不去,只不过是因为她在紧张。
“你若是想听我说,那我就说;若是不想听,不勉强的。”许清荻声音微黯,倏然间感到痛惜与心疼,周汲月到底在孤身留学的八年间,遇见了多少难关,有多少欲语还休的悲哀,才会练出这样的心理状态?
她心上戴着面具,掩藏起柔软,游刃有余地展现出话语的刀锋。
周汲月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
一时惊讶无比,诧异于对方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极为恰到好处的体贴。她可不知道许清荻这些能力只在遇到她时像开了挂,平时是情商极差的钢铁直男。她于是真心诚意地说:“你可真敏锐,我没有不愿听,你讲吧。”
许清荻眼眸倏地亮了,映着窗外无边泼墨夜色和星点灯火,仿佛眸底也藏了另一片夜空和星火,别有天地非人间:“我想说,这里是我很喜欢的地方,吃的也是我很喜欢吃的东西……”
我当然想给你最好的啦,我最喜欢的事物,最喜欢的地方,最喜欢的街头巷陌某些景致……都想和你一起经历一遍。
许清荻试图献上一颗真心,但他过于激动,反而显得言辞拙劣,艰难地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道:“总之就是……”
叮,连绵不绝的电话铃声响起了。
周汲月不无遗憾地耸耸肩,看来现在是听不到了许清荻的内心剖白:“你先接电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