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后,国家队全员团团围坐在一起,中间是垂着头,犹如正在接受三堂会审的许清荻。脑力协会的负责人简直称得上是悲愤交加,拂袖而去,勒令这帮国家队员商议出一个妥帖的消泯风波的点子。
——然而这些人又怎么会认认真真给许清荻出主意呢?
“清荻,你可真是人才。”黎砚池嘴角抽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满室的人除了他比较克制,其他人早已经笑得东倒西歪没个正经,就连栾青锦都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哈,当众表白!许清荻,看不出来啊,你还真喜欢念神?是我齐韬看走眼了!”齐韬哈哈大笑,“你倒是挺会搞事情的,前两天你那被目击牵手的余波还没消下去,现在又来这一茬,公关人员怕是要因为你愁得秃头了——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齐韬笑得开心极了,在沙发上滚来滚去,一边耀武扬威地晃动手机屏幕:“瞧瞧,关于发布会的最新一批报道已经出来了,下面有请亲爱的小齐为大家带来讲解——”
“感动!流鲸当家头牌许清荻当众示爱领队:能和她成为恋人很幸运!”
“脑力竞技人气王许清荻名草有主!公开恋情他这样做,落落大方又男友力Max——”
“终于修成正果?许清荻讲到动情处眼神飘移,显然是害羞了!”
……
噗,休息室里霎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先前还只是各自低声笑,现在宛如咕嘟咕嘟煮的火锅忽然炸开,所有人都指着许清荻哈哈爆笑,同一时刻、不同频率,气势惊人。
“我的妈呀,这些记者都是什么样的鬼才”,齐韬扶着腰,俨然是一副已经被大笑抽掉全身力气,笑到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的笑声刚要歇下去,忽然瞥见栾青锦少有地笑了,那笑容足够清浅皎洁,齐韬一愣,随后哥俩好地勾住后者的肩:“都给我笑!你,栾青锦,你笑得不够!”
栾青锦眼尾一抖,眸光落在他那只晃了晃去的手上,居然破天荒地没甩开他的手。齐韬得寸进
尺,凑过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栾青锦光洁的前额看了数秒,冷不防地突伸辣手,猛地揪住栾青锦的领口一拽,手顺势盘过去挠他的腰:“我早就看腻你这冷冰冰的模样了,快笑,快笑!”
栾青锦试图挣开他,却抵不过一阵一阵涌上来的痒意,蓦地轻笑出声。齐韬不能忍受他仍是笑得如此克制,手上加力,挑起一边的眉:“嘿嘿,嘿嘿嘿!”
“哎,你!”栾青锦蹙起眉试图指责他,但突如其来且不可抑制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哎,你,真是!”齐韬收回手,发誓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表情,他笑得那么明朗,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甚至蹭开了衣领最上方的一颗纽扣。
“好了,到此为止。”黎砚池挪过去,把他捞起来,递了杯水,“你们两个的年龄加起来有六岁吗?”
“我三岁,他三岁”,齐韬眼珠一转,忽然想起来这是清算许清荻的会议,立刻把话锋扭转回来,“许清荻两岁——我看也只有许两岁才会惹出这种事来。”
“念神,你说对吧?”齐韬故意把话锋挑向流言的另一位主角,满意地看到许清荻先前一直冷着的脸迅速涨红了。
念念姐,她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呢。许清荻颠来倒去地想着,几乎要愁思百结。
齐韬还在唧唧呱呱地取笑他,念着社交平台上的各种短文和报告。许清荻听着,头垂地更低,手指绞在一起,事情已经往全然不可预料的发展方向大步飞奔了,而这些不讲义气的队友还在抱着手臂看笑话——这可怎么办!他生气地咬紧嘴唇,腾地站起,反驳道:“那些记者完完全全是胡说八道!根本不是这回事,我要告他们诽谤!”
“告他们?”黎砚池按着他肩膀,把他强行压在凳子上坐好。黎帅练过武功,力气惊人,许清荻被紧紧压着不能动弹,只得仰起脸看他,愤懑不平地大叫,“就是要告他们!这些记者握着笔杆子,怎么可以胡说八道——什么眼神飘移害羞啊,我那是在想事
情入神了!”
黎砚池无语,想不到他的关注点如此清奇,脸上的温润神色就像是纸被划了一刀,险些绷不住。他唇角一抖,毫不留情地指出:“你不能告他们,你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许清荻不忿,攥紧了拳头:“可是他们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他们是胡说八道,可是却没有凭空捏造。”黎砚池淡然道,“这些动作是不是你做的,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记者自然也有一千种对你发布会上言行的不同理解。”
黎砚池一锤定金:“你无法为别人仅仅是不同角度的理解、为别人的思想定罪。”
许清荻默然,他也只是一时气话,如果真的要起诉,不论是工作量还是可行性都太低了,不值当。可是他总要做个样子给念念姐,表明他的立场——虽然他心底隐隐欢喜自己的名字和她以这种“微妙而甜蜜”的方式,在别人口中被关联在一起,可他必须证明自己不是故意的,必须洗脱周汲月心目中他潜在的“心机仔”形象。
念念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许清荻今天第无数次纠结这个话题,终于鼓足勇气,霍地抬头盯着周汲月,刚要开口,却觉得嗓间一阵莫名的干涩:“咳,念念姐,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令人惊讶的是,周汲月给出了一个与她向来行事作风相悖的答案。
她一向是从容不迫、果敢利落的人,此刻正用指腹蹭着眼角的泪痣,容色中罕见地带了些迷惘。她从来没设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最初的惊讶愤怒过后,她只感到些微茫然失措。她清晰且深刻地认识到,许清荻对自己怀有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因此许清荻抛开事先拟好的讲稿、脱口而出那些话,完全是被记者刺激到了,一时按捺不住的激愤之语。
这个少年,未免也太过于清爽利落、爱憎分明了。他如同冬日暖阳下放置的一杯雪水,静默无声,忽然惊起平地滚滚雷。
周汲月有些微的惶恐,她八年来心
如止水,平静惯了,无法招架这样鲜活的好感与爱意,以至于此刻盘桓在脑海中的念头,竟不是许清荻一番石破天惊的话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而是,许清荻需要保护——少年心底稚拙纯真的情绪,不应该因为她而被摧折。
她所考虑的,居然是如何在即将掀起的舆论动荡中保护好许清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许清荻有着如此柔软的情绪,也许是因为许清荻少年轻狂,意气风发,却总是将最柔软不设防的一面袒露给她,她便投桃报李——好了,不管她这些想法的根源何在,她此刻觉得应该如此,理所当然的,很好。
齐韬的话截断她的思绪:“好在,现在关于你们两个的新闻报道风向基本都是对我们有利,没负面影响。”
齐韬一连刷了近十页的粉丝评论:“想不到吧,一溜烟的都是祝福,就连许清荻那些脑残粉都没出来闹,太出乎预料了——很多路人都很感动,觉得你这样直言不讳真爷们,周汲月独当一面也很令人钦佩。最重要的是,你俩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就般配,极大地满足了我这种颜控——哎!已经有人说要以你们的故事为蓝本写小说了。”
“啊呦”,齐韬拔高声线,忽然兴奋起来,“朋友们快来看啊,这有个关于他们什么时候会领证的投票,猜对的人就可以抽奖,抽一个人获得利物浦球员签名的新赛季球衣,自选印号,我想要TAA小甜豆!”
“liverpool?loserpool——有什么可值得稀罕的!”于芷芊嗤之以鼻,脑袋却很诚实地凑过来,“给我瞅瞅,还有什么抽奖活动吗?哇,这里有个送大巴黎球票还带往返机票的,这是什么神仙奖品,糟了,心动了!”
“我们已经彻底叛变了,成为了欢乐的吃瓜群众”,她十分怜悯地转向许清荻,“你可不要怪我们,不怪我们意志薄弱,实在是敌人太强大了——发起这个投票的居然是一个粉丝过千万的体育博主,奖品的诱惑力可真是大大的
。”
她点开了自己有数十万粉丝的大号,公开投了一票“周许二人年底结婚”,并且在分享时加了一长串的爱心,附字“相信他们会尽早修成正果的”。
“现在你们已经有了1、2、3……整整8个粉丝过千的CP群了!”齐韬十分浮夸地作出手舞足蹈地动作,“之前你们俩拍合照代言的那个饼干,已经售卖一万五千盒了,商家发通知说是紧急补货中;有人制作了映着你们Q版画像的手机壳和其他周边出售,哇,太可爱了吧,我也要买!”
许清荻听得额头上青筋凸起,就要跳脚而起,指责这帮要热闹不要朋友、一点都不讲义气的人。然而,当他转头四顾的时候,发现黎砚池和栾青锦正挤在一起指指点点一张CP图的姿势,评论“这个好甜”,他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拄拐站起来,阴森森地说:“黎非酋,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黎砚池勾勾唇,冲他露出一个让他汗毛倒竖的笑容——他最怕这一肚子坏水的非酋这样故作无辜地笑,非酋这样笑,准没好事!
果然,黎砚池笑着说:“现在已经没有谁考虑到形象公关这回事了,网络上的整体氛围如此的欢乐,几乎演变为了一场全民大狂欢——所以我猜想,尽管一开始脑力协会暴跳如雷,责令你们立刻想办法补救挽回,但现在情形如此有利,他们或许会改变主意。”
许清荻痴呆了:“改变主意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我们先去见他们一面讨论这件事的意思。”周汲月站起身,晃晃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十分自然地走过来扶着他。
许清荻也习以为常地揽住她,借力往外走,两人贴得极近,却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背后几双眼睛瞪圆了,那视线几乎要在他们背上凝结成实质,直到啪地一声关上门,被隔绝了:“哎呦我的天,他们CP感好强啊,简直充满了粉红泡泡。”
齐韬意味深长:“这不是粉红泡泡,这是粉红橡皮泥,黏上就甩不掉的那种甜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