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神,小路学姐走之前塞给我一个荷包,说是很久之前她亲手做的,有好运气,要我转交给你。”下车即将步入体育馆的时候,殷霁神神秘秘地拉住周汲月,将一个散发着奇异香气的小锦囊塞进周汲月兜里。
“那给许清荻吧。”周汲月正准备转交,却被殷霁着急地拦住,“念神,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是领队,你好大家就好,也不止是惠泽许清荻一个人。”
周汲月见他意向极为坚决,拗不过他,于是将荷包塞在风衣口袋,鼓鼓囊囊多出来一角。她无心留意这些小事,随后的开幕式将是一场大战,现场的逾万位气势低迷的流鲸粉丝亟需他们给予安抚,振作起来。尽管只有她和许清荻两人,却不得不比肩对峙环伺的其他脑力社群英。
“念神,加油哇,你和许清荻。”殷霁目送着周汲月推着轮椅走入工作人员通道,他们二人在选手领队席就座,而剩余流鲸来观战的社员则落坐在VIP观众区,“你可一定得把许清荻连人带轮椅完完整整带回来!”
周汲月无语,心想他这祝福方式也太独特了点。这时,隔着通道一层墙壁,能清晰地听见场馆内欢声雷动,喧闹、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一时间竟如同置身海底,四周尽是海浪呼啸、惊涛拍岸、狂风怒卷。
其中喊得最响亮的便是青芜社的粉丝,齐喊出喊口号“河畔青芜堤上柳,常胜将军年年有”如浩荡长风扶摇直上,几乎震荡掀翻屋顶。因为K市地理位置所造成的交通不便,他们其实人数略逊于流鲸社的粉丝,但后者刚刚经历社中群神车祸事件,一时间气氛低迷,偶尔零零散散喊几声加油,却没能造成青芜社那般统一浩大的声势。
“你紧张吗?”她微微倾身询问许清荻,发尾恰好掠过他眼角,如同蝶翼在心尖轻轻
一擦,痒痒的。
许清荻手掌攥紧了,鼻尖微微冒汗,却摇头否认:“不紧张。”
他尽管早上来时打了止痛剂,双腿伤处的疼痛仍不时发作,似一柄刀潜伏于血脉深处,不定期探出刮骨,着实是剜心的痛。然而他极能忍耐,面色煞白、手臂发抖,也没有呼痛一个字,生怕让周汲月分心。
周汲月疑虑的眼神在他脸上打了个转,许清荻看起来可不像很好的样子,但她也来不及再问,就这样推着他进了后台的休息室。
身前,许清荻微垂着头,慢慢摊开手,掌心握着一粒刺槐糖,似乎是离家之前从糖罐子里扒拉出来的,他每逢大战或是重大事件之前,总是习惯吃一粒刺槐糖。他盯着那粒糖瞅了半晌,一把剥开塞进嘴里。
真酸。
然而正是这样浓郁的酸涩,曾在过去每一个薄雪加身的命运关卡给予他前进的力量,如同天穹上偶然垂落的星光,照亮了他这粒尘。今日又将面临挑战,直面劲风摧折,以待前途光明,他必能秉承一腔热血,襟怀坦荡,剖开荆棘、铸就坦途。
后台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简明扼要地向二人讲解活动流程。除去约定俗成的领导发表讲话,栾青锦也将代表东道主燃灯社致辞,随后开幕式将迎来最热潮,在三面L**炫目背景屏和一圈焰火板的环绕下,所有参赛队员和领队将同台喊出赛前宣言,并且投放事先设计好的、以选手形象为蓝本的立体成像,发布各社主**方周边概念图,以及进行简单人物访谈。
整个开幕式约用时两个半小时,满满当当,毫无注水。
周汲月揉揉眉心,盯着大屏幕,那是休息室特意安置的,方便嘉宾看到场中情况。此时,栾青锦正上场,他穿了一件天青色长风衣,几乎在步上台的同瞬立刻挺直背脊,宛如一杆修竹扎
根在那里,仍旧面无表情。
他的声音清冷如霜,在偌大的场馆里回荡,分外地能镇住场,尽管他只是按照社里人给的稿子念一些老生常谈的套话,但全场竟鸦雀无声,无人喧哗,都在静静聆听。周汲月眼力好,发现他几乎在说完话鞠躬的一瞬,整个人就瞬间垮下来,恢复成懒散漠然的样子,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拖拖沓沓地往下走。
“他这几年一直这样吗?”黎砚池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幽幽地问。
“一直这样。”周汲月瞧他若有所思,不禁喟然,好心地提醒他不要在重要关头再纠缠风月事,“黎帅,你们青芜该上场了。”
黎砚池带着齐韬、青芜领队等一行四人登台时,观众席上如同沸油入水,砰地炸开了,热情高涨的粉丝挥舞起一片灯牌的海,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黎帅”“韬韬”“嘉轩”“阿芷”,声浪不住地鼓荡在空间里的每一处,甚至他们站在舞台上,都觉得脚被震得微微发麻。
嘘,黎砚池竖了一根手指在唇上,没有说话,只是加深了一如既往的春风笑意,L**大屏将他的清朗面容放大,粉丝一瞬会意,纷然寂静下来,无数双眼眸仍闪烁着至为浓烈的光,热情如火地灼烧着台上人,是簇耀动的星火点燃了初夏的第一抹炙热。
“现场来了很多为青芜社加油打气的粉丝朋友,真的很热情啊!那么黎帅对这次比赛有什么想法吗?”主持人率先发问。
黎砚池抓着话筒微微沉吟,全场每一个人的心也随着他启唇而悬起,想听听这位一手缔造青芜的年轻社长、这位脑力竞技领域已然封神的选手到底会说什么。他的第一句话显然是出人预料的:“大家不用期待青芜的比赛,也不用悬心吊胆——”
他顿了顿,又道:“既然青芜的人来了,就只有赢这一种
结果。”
青年语声温润,笑容柔软,然而其间锋芒毕露,却有如出鞘的刀剑令人胆寒。场下观众先是一愣,然后响起如潮掌声。主持人等观众安静下来,又简要地采访了齐韬等三人,忽然转向黎砚池,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黎帅,青芜与流鲸向来是敌对关系,此前不久,流鲸发生了车祸,你认为对于青芜的比赛有帮助吗?”
观众席上响起铺天盖地一片“嘘”声,显然对主持人如此不识趣地问黎砚池如此尖刻刁钻的问题感到不满。流鲸的粉丝则更为愤怒,车祸事件是所有粉丝心底暂时难愈的伤痕,竟被主持人面带笑意地轻易提起,他们此起彼伏地一阵“我呸”,连连唾弃。
主持人脸僵了,在她看来如此随意的发问,居然像是捅了马蜂窝。
黎砚池一扬手,示意观众安静,他眉眼轻蹙,还是在笑,但笑容里却沁出些冷意来,这是哪里请的外行主持人,居然问出这种与竞技精神完全背道而驰的傻瓜问题:“青芜要赢,却不是这样建立在其他人、其他社受伤滑落背景上的赢。我们期待的是堂堂正正、公平公开的巅峰对决。”
他续道:“高手过招,棋逢对手,青芜不怕任何敌手,更不会恶意地希望以对手的暂时孱弱衬托出我们的‘强大’,这种对比是荒谬的,且如空中楼阁一触即溃。”
黎砚池顿了顿,作结:“青芜将怀赤子之心,荡涤铁马金戈,一往无前地挑翻所有对手。”齐韬凑过去补充,满脸严肃:“对于流鲸社的遭遇我们感到痛心且遗憾,但对于流鲸将要参赛的许清荻,我们也和其他对手一视同仁,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好一个‘一视同仁,全力以赴’!”主持人被晾在旁边许久,此刻才颇为尴尬地拿回了话语权,“请青芜的几位到舞台左边的座位
上稍稍休息一下,下面登台的是流鲸社的许清荻和领队。”
还没等主持人话音落下,台下青芜粉丝已经开始齐声喝倒彩,流鲸与青芜积怨实在太久,多年针锋相对,有些暴躁老哥险些按捺不住,几乎就要冲上台扔肥皂与臭鸡蛋了,但是想到自己这边的黎帅还在台上坐着,实在怕误伤,只能暂且按兵不动。除此之外,其他社三五成群的粉丝眼看青芜起头,居然也纷纷开始搞事情,想在气势上先压过流鲸。
于是,许清荻坐在轮椅上被周汲月推出来的时候,所面对的便是满堂尖锐的嘲意与横眉冷对。其实他的粉丝数量并不少,但一来被青芜抢先的气势汹汹地打乱阵脚,二来看到许清荻如此苍白病弱的模样,心疼不安,竟静默不语忘了反击。
——还没有开始,似乎比拼的天平已经倾斜了,青芜社笔挺的四个人旁边,除去领队,孤零零的只有一个许清荻。
但流鲸的领队看起来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这是全场人第一次见到周汲月,她穿湖蓝薄风衣,戴着白缎礼帽,看起来不过是个貌美的年轻姑娘,但气场之强,几乎站在那里便震慑住全场,就连青芜粉丝不停的聒噪咒骂声一时间都被骇住了,压下去,但转瞬又零星扬上来,字字句句直指许清荻:
“世界排名一百开外的人还比什么!趁早向青芜认输吧!”
“黎帅先前说要全力以赴,我看根本用不着,黎帅一只手就能血虐他!”
“车祸这么大的事,怎么流鲸上下就他安然无恙?莫不是使了什么手段?”
原本只是寥寥几人恶毒地揣度,但后来不断有其他人加入这场充满恶意的负面狂欢。借着人海的环绕与掩饰,他们毫无顾忌顾忌地狂怒宣泄,如阴翳的蛇攒聚在一起不时吐信子,给予致命的毒液一击。
现场失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