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连声喝止,但毫无效果,反而火上浇油。流鲸粉丝虽然气势低迷,但可不是没脾气的泥人,这时被对方的挑衅惹火了,你一眼我一语,有来有往,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许多来了现场的都是些小姑娘,伶牙俐齿,上蹿下跳,对面人恨得牙痒痒,立时反唇相讥。
“许清荻辣鸡,还残疾!再来几个也不够看!”
“快积点口德吧,今天你说许清荻,明天你被开飞机!”
“这是脑力竞技还是娱乐圈,脑力竞技实力为尊,不行就是不行,你们这帮脑残粉洗什么洗?”
“还没比就知道技不如人了?那我宣布你们全部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赶快收拾收拾回老家去吧!”
“流鲸不行了,只剩一个一百名开外的三流小选手出战,难道要靠颜值比赛?我们黎帅长得一表人才,实力更是一飞冲天,你们拿什么比?”
流鲸粉丝忽然哑火,几度组织词句试图反驳,最终却仍哑口无声。对面说得刻薄锋利,字字刺心,可是却句句属实,即使他们粉丝再喜欢、再追捧许清荻,也不得不承认,许清荻可能是流鲸众神中实力最逊的一位,如今却只有他代表流鲸出战。
时至今日,“天佑流鲸”的期许难道真的成为一句空话了吗?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汇聚在许清荻身上,关切、伤感、憎恶、心痛,不一而足,凝结起来一寸一寸如刀割过他,锋利且洞彻,试图将他看穿。
许清荻本就生得文弱俊秀,因为平日向来以鲜活灵动的元气少年形象示人,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其实甚为清癯瘦弱。此刻,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来抵抗腿部伤痛,抑制住深入骨髓的本能颤栗,所以面色煞白,气势萎靡,又因为坐在轮椅上,凭空矮了一截,看起来状况十分令人担忧。
——着实不像是有大将之风、能代表流鲸掌控全局的模样。
见他们不再闹,青芜粉吵了几句也索然无味地住了嘴,只不住地“嘘”成一片。许清荻置身于这****的最中心,手足冰凉,止不住地心慌意乱,忽然被周汲月抬手摸了摸鬓角,淡声道:“
莫慌。”
在巨浪怒吼中,她不动声色,手指冷定如铁,竟没有一丝游移。许清荻忽然就奇异地松弛下来,一直飘飘悠悠的心忽然有了傍依,他微睁大眼,凝视着她在猝然寂静中走向话筒架。
周汲月居高临下地扫过全场,眸光淡然冷清,如同一泓秋水波澜不起。那些还在“嘘”的人惊讶而挫败地发现,即使经历了他们先前言辞如刀刃的攻势,这位流鲸领队竟丝毫不为所动,连眉毛都没有抬半分。
“我是流鲸领队周汲月,Sothought账号是‘苍羽烟罗’”,能花高额票价到场的观众,没有一个不对Sothought上的神级账号名如数家珍的,周汲月正是借此先行震慑住他们。
果然,观众席上接连倒抽冷气,纷纷交头接耳:“原来是她,难怪流鲸今年的领队不是那个白面煞神韩棠!这位小姐姐可是神仙啊,她参加过第一届普里汀杯,也是流鲸的创立者之一!”
青芜的粉丝顿时不敢再胡乱“嘘”她,因为住嘴得太突然,整张脸都憋得甚为扭曲。这可是脑力竞技的元老,即使他们社长黎砚池与她相比,也资历尚浅。
周汲月意态高华,语调从容,有如一株抱石独立山崖上的孤松:“长空如海,流云如鲸,自创社之初起,万里长空就是我们的征途,更迭流云就是我们的领域。我们是剑指云巅的挑战者,凡世间的万人不能敌。”
她微微颔首,冷傲至极,语声转折处也铿然如金石相击:“任何试图撼动流鲸的人,将在你我剑锋下化为齑粉。”
这几句话颇有气势又狂傲至极,如悠长的龙吟唤醒了蛰伏的热血,身心都开始激烈沸腾起来。流鲸的粉丝一扫先前颓废低迷,齐齐振作,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天佑流鲸”之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齐吼声:“天佑流鲸!”
主持人眼看着紧张混乱的情势终于有所缓解,也顾不得再问流鲸选手问题了,只想着快快请出下一组我佛慈悲社,好进行到后面的发布会环节。然而,在“天佑流鲸”的呼唤还在隐约回荡、震痛耳膜时,却忽然有一
道尖刻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起:
“你周汲月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你又不参与比赛!流鲸派出的是烂泥巴扶不上墙的一百名开外三流小选手许清荻!”
他简直一呼百应,青芜粉丝方才被周汲月镇住,全然忽略了这个可以大做文章的关键,此时醒悟过来,纷纷附和大叫。流鲸这边也不甘示弱地回击,气势汹汹,只是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就在此刻,哒哒,两声脚踏地的声音传来,随即少年清朗而微含沙哑的声线压过了所有杂音:“流鲸必胜。”
许清荻扶着轮椅手柄,居然慢慢站起来了,他肃容静默,没有像往常一般活泼颦笑,看起来竟冷如霜雪,亦坚不可摧。他站在那里,挺拔在每个人的视线焦点中,岿然不动,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流鲸必胜。”
许清荻一步一晃地走到正对全场的中心位置,步履飘摇,镜头恰好扫过他冒起冷汗的额头,于是全场的人,弗论是敌是友,都下意识地为他捏了把汗,生怕他就此摔倒在舞台上。但许清荻一直走到了正中站定,始终不曾有片刻停顿。
许清荻横眉冷对,冷冷道:“今日加身之言辞刻薄轻侮,他日赛场必将十倍奉还,多说无益,走着瞧。”
“流鲸必胜。”他虽然只是沉沉低语,却比振臂高呼更为慨然响亮。
直到他走向一隅,与周汲月并肩而立,满场人依旧沉寂如死,浸没在这番言辞的激荡中没能立时抽身。过了许久,才有人如梦初醒,高声疾呼,从短暂的稀稀落落转为整齐洪亮:“流鲸必胜,天佑流鲸!”
尽管许清荻很快坐回轮椅上,流鲸的两人没有再说任何话,接下来的环节也很沉默,但经此一役,流鲸粉丝的信心飞速重建,完全是凛然无畏、笃信必胜,满腔孤执如千百柄剑,要为许清荻斩去障碍,推尽坦途。
“当真是了不得。”齐韬旁观良久,忍不住感慨。
“虽然流鲸只到了他们两个,可是他好像把韩棠的气势、曾语儿的毒舌、姜偌的执着、路昭绫的聪慧都带来了。”齐韬叹为观止地鼓鼓掌,他坐得近,能清楚地
看出许清荻在站起的一瞬,表情因为剧烈痛楚而万分扭曲,但随即被竭尽全力地抑制住了全身每一处的本能颤栗,云淡风轻、气势凌人地稳住全场。
——尽管如此,但在转身切出镜头范围内的时候,他被周汲月架住,脱力一般地瘫倒在轮椅上,腿上绷带清晰见血。
“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小白脸,实际上意志坚逾钢铁”,齐韬一哂,“他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居然这么能忍疼,我们先前小瞧他了!”
“意料之中”,黎砚池赏了他四个字,唇畔噙着浅淡的笑意,不像是置身****的赛场,倒像是携友出游,如沐春风,“齐韬,不要轻视每一位对手,尤其是许清荻,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齐韬对黎砚池向来言听计从,闻言十分肃穆地点头称是。只是他隐约觉得,黎砚池评价许清荻时,神色说不出的古怪,令他心中有根敏感的弦被轻轻一拨,但他出于对黎砚池的敬慕,自然没有多问。
——因此当青芜全社真正了解到许清荻的“不简单”,已经是往后几日真正千钧一发的赛点。
开幕式接下来的项目都四平八稳,没有激起一个水花,流鲸粉丝也顺当地凭借人数优势抢回主动权,散场时口号喊得震天响:“天佑流鲸,流鲸必胜!”
“那是狗毛吗?”散场后,众人三三两两往外走,齐韬指着穹顶上一跃而过的白毛,那东西移动极快,只见残影。他充满疑惑,“整个场馆都不准宠物入内,这里面哪里来的狗?”
“哪有狗!”他的同僚邹嘉轩哈哈大笑,“你心里有狗,看什么都是狗!趁社长不在,赶快去整蛊那个什么青锦,可别再狗狗狗了……哎哎哎,那不是许清荻嘛,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干什么?”
许清荻孤零零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身边不见周汲月,料想是开领队赛前会议去了。青芜一行人经过先前在台上的观察,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友善地打了招呼:“你在这里等念神吗?那她得尽快啊,场馆晚间六点半就锁门了。”
许清荻点头,眸光垂落在膝上的训练册子上,心里焦急,
青芜的领队已经出来了好一段时间了,周汲月却还没现身,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他猜对了,在不远处另一边的选手通道内,周汲月正毫无形象地狂奔,与生平第一大强敌狭路相逢——狗,那是一群狗!
散会后,她抱着资料疾步往回走,空无一人的选手通道隔绝了外面散场的嘈杂声,因此,当那一声“汪”传到耳中的时候,她听得万分清晰,立时浑身僵直,止不住的寒气从脚底倒灌而上。
周汲月为人行事一往无前,唯独怕狗,随后的一连串狗叫宛如催命符,缚住她所有的理性,她根本无暇去想禁止宠物入内的场馆怎么会有狗,害怕惊惧一瞬主导着本能作出决定:跑!
背后几只大狗哒哒哒的踏蹄子声正逐渐逼近,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似乎就要扑上来,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奔成一道明黄的闪电,霍地轰开通道尽头的大门。
周汲月太过慌乱,平日的从容冷静全然崩溃了,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些狗是不是冲她来的,如果是,又为什么冲她来,自己这样过激的反应是否会适得其反等等。她只管狂奔,冲出体院馆后门,穿过空荡荡无人的马路,又慌不择路地往对面公园的小树林里钻。
初夏,正是枝繁叶茂、郁郁苍苍,周汲月已经感觉到身后穷追不舍的恶狗吐出的浑浊炙热气息打在背脊上,生生让人发麻,她跑了快一刻钟,体力渐感不支,眼看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忽然一咬牙,手臂攀住住树,直往上蹿。
她坐在枝丫间,手臂磨出血来,丝毫不敢放松地紧揽住树干,这些狗不能上树,想来过一会儿发现徒劳无功,就会四散开了。
然而,大狗不住地重重拱着树干,过了许久丝毫没有放弃,反而雀跃地张嘴要往上跳,似乎试图要叼住周汲月的衣角,把她拽下来。
眼看天幕压将下来,时候不早了,她陡然惊醒,想起被遗落在休息室的许清荻,顿时惶急起来,不行,场馆也许快要锁门了,她不能再耽搁,要回去找他!
汪汪汪,但她刚挪步,恶狗吠叫更凶,她本能地缩回了****的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