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片刻之后我就下了台,不过下了台之后更是吃惊,萧夫人穿着一件染尽红尘的衣,依旧是那半面的状容,原来《半面妆》是这等含义。之前从未有人提及,我看得出来就连领班都是一片茫然,那么想来,又是萧夫人一时兴起了。
我从后台偷偷看到萧将军在看到萧夫人出去的刹那目光一滞,然后瞬间面色铁青了下来,我不明缘由,本来好奇心爆棚的我理应好好探究一番。可是奈何,我的眼里一直都被那一抹白色身影占据,为了探寻他的下落,我连日来在戏班子里早起贪黑,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可是如今他却在座上纤尘不染,萧云对他还恭敬有加,我就不知我如今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想着想着着实有些难过,我卸了妆换了衣裳还未等戏结束就欲离开,却是被领班给叫住了:“阿拂,刚萧将军遣人来让你领赏,你先别急着回去。”
我脚步一停:“领班大叔,我今日着实有些累了,想回去好好歇歇,赏钱就当作是我孝敬您老的吧。”话说完,连我自己都是有些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觉得有钱不拿就是大罪过的我,竟然主动孝敬人去了。
“既是累了,今日不妨歇在府里,本夫人想好好与你絮叨絮叨。”就在这时,萧夫人的声音传来,她已经下了台,只是那半面的妆容着实诡异,可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她的风采。
我受宠若惊:“萧夫人,这,不太好吧?”
萧夫人莞尔一笑:“有甚不好,环儿,领白姑娘去东厢房歇息。”话毕又转向领班:“赏钱的事儿自是少不了大家,至于白姑娘那份,我会遣人直接送去她的房里。”
众人一声跪谢之后,我被这个叫做环儿的侍女给带了出去。
萧府坐地宽广,在她左拐右折的带领下,我已然丧失了方向。她看了我一眼,笑道:“白姑娘莫不是有心事?”
我迷茫:“有吗?”
她的笑意不减:“从方才一开始,白姑
娘就一直盯着地面看,那眼睛里可是直直地写着‘心事’二字呢。”
我微抬眼皮不置可否:“只是萧府太大,这来东厢房的路都可以够我到家了。”
闻言她捂着嘴咯咯地笑了两声:“姑娘说笑了,诺,前面就是东厢房,你且进去歇息,晚饭会有专人给姑娘送来的。”
我撇了撇嘴:“那可得快啊。”
月色渐明,已是戌时,腹内空空如也,突然想到漠泽在前院里有吃有喝,心里更是憋屈,一时之间也是忘了遣人去陌上告知五弦和三娘一声今日不回去了。
还好环儿姑娘真的将我放在了心上,并没有将我的晚饭在转身之后就给忘记。我并非是萧府的贵客,只不过是萧夫人一时兴起给留了下来,她说的晚间与我说道说道我自也没放心上,因而如果环儿姑娘转身忘记了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曾经也是一方富商家里的大小姐,这种爹娘一时兴起留下却事后给忘记的人时有发生。一想到爹娘,我突然有些感时伤怀,今日是个重阳节,理应是与家人一起孝敬老人的时刻,离家也有数月,想来爹娘定是万分担心。
这么一想,我着实是个不孝敬的孩子,怎么说应该捎一封信回家报个平安,除了离开之时匆匆写下的离家感言,就不再有任何的书信往来。
想着想着,竟是有了去家怀乡的愁绪,踱着缓步离开了厢房四处闲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萧府的后花园。这里假山遍布,秋菊开得艳丽,金桂飘香,再加上弯月当头,比陌上的后园要漂亮几多。想来也是,这里有专门的园丁照料,而陌上只有我们这几个不懂园艺的门外汉,也不知仙娘子怎地想的,栽种了如此多的花草,理应是个爱花惜花之人,怎地就敢让我们肆意糟蹋呢。
我靠在假山上透过金桂的枝桠看着朦胧的月色,却不想早有人到了此处,而且还是一男一女,恰不巧,也不知是我打搅了他
们,还是他们打搅了我。
因为,他们并未发现我,而他们的声音却是惊扰了我赏月赏菊的雅兴。
“子湉,远在故乡千里开外,却能在此种境况相遇,倒也是你我的福分了。”说话的声音我认得,是萧夫人,此时我应该转身借着假山的缝隙好好地观察这个叫做子湉的人,只是奈何我害怕我一个动作,就惊搅了这叙旧的两人,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似乎是两人饮酒的声音,听到了酒盏落在石桌之上,随后传来的声音彻底让我惊呆:“我知你不喜被称为萧夫人,也就不拘礼了。彼时唤你一声姐姐,今日就喊你一声阿念姐吧。”
竟然是漠泽的声音,那子湉,子湉是他的字吗?怎从来没听他提及过?这般一想,似乎除了知道漠泽是被仙娘子捡来的之外,我竟是一无所知。
“不用如此了,唤我阿念即可,不显老。”萧夫人笑了笑再次饮了酒,因为我又听到了酒盏落在石桌上的声音。
“阿念,今日大将军难得回来,你该用心多陪陪他才是。”漠泽还真是体贴,这等两口子的事他也这么关心,不过也是,听他们的谈话,应该是个老相识,按照正常的发展走向,两人理应是一对才合乎情理。我觉得我的猜测着实有根有据,没准当初就是萧将军横插一脚,毁了这对有情人,害了他们如今就只能在这里幽会。
不过萧夫人似乎并没有听到漠泽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云儿这个孩子也是可怜,你就莫跟他计较了,他早年丧父,母亲又是……汗,不说也罢,他虽是萧家人,但我也没个子嗣,平日里对他总是偏袒了些,差一些竟是让他作出了如此糊涂事。”
“无碍无碍。只是让他以后别再惦念晚清姑娘就是了。那一日子湉还不知萧云是你的侄子,不然下手定会轻一些。”
所以还是会下手的咯。我揉捏着手中的花枝,又想笑又气愤,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晚清晚清,就应该让萧
云给她办了,然后娶回家,也免得成天在我面前晃。
念头一现,忙竖起手掌默念了罪过,不知怎的就这样冒出了邪恶的念头,罢了罢了,明日给五弦一个补偿加个鸡腿罢。不过漠泽也真是博爱,在老相识旧情人的眼前,还有闲心惦记着新情人,那三娘可怎么办?
心里豁然地为三娘感到了不公。
在我忏悔的时候,后花园内两人的谈话却没有结束。
“子湉,你为何会在庭燎呢?”萧夫人的问题也唤起了我的好奇,竖着耳朵悉心听了好久却没听到回答,而是听到了一阵有力的脚步声。疑惑之下,我终是侧头看了过去,却没想到是大将军萧绎。
萧绎的面色不大好看,铁青着脸看了一眼漠泽,然后就彻底无视了他,走到了萧夫人的面前:“阿念,我不过就回来几日,你就这么急不可待?”
我知道这必定是完了,漠泽和萧夫人的幽会竟是被大将军给撞上了,撞的如此之巧,是被有心人利用也好,无心也罢,这个误会定是要解释不清了。感觉着似乎会有什么精彩好戏,我看地更加认真。
萧夫人别了别青丝,露出了一张极好看的侧脸,我这个时候方才发现,她竟然还是那张半面的妆容。
“哪有什么急不可待,将军回来与否与妾身无关,只是平日如何,还是如何罢了。”
萧绎侧脸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想来定是气急,伸手直接拽住了萧夫人纤细的小臂,衣衫皱了起来,想来力道定是不轻,我看了都有些疼。
“无关,好一个无关。这又是哪一个小白脸,竟是与你这等郎情妾意?”话毕,他侧头看向漠泽,“你可知道,在她房内的暗格里,摆着的已有五个牌位?”
漠泽愣了愣摇头:“不知。”
萧绎倏地放开了萧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以为阿念会倾心于你,若她真是心悦你,必定不会在今日这等时刻还邀你在府上做客,因为你的下场只不
过会和你的前五任一般,变成六个牌位罢了。”
他在说什么,我愈发听不懂,但是看到大将军拔剑就要刺向漠泽的时候,我竟是心一慌,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却是先给冲了出去:“不要!”
重剑冷光耀耀,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我身上,我看着剑光中倒映出来的自己,感觉双腿发软。漠泽只是愣了一瞬,就将我扯过,责怪地看着我:“你怎会在这里?”
我以为萧夫人会发话,可是没想到自之前与萧将军说了几句之后就再也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只是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似是与她无关,可是刚才漠泽分明就要丧生在将军重剑之下。
他们不是老相识吗?性命攸关之事怎可以如此淡薄?
后来是怎么离开的萧府我已经记不太清,就感觉自己双脚都没迈开,就被漠泽提溜着离开了那气派的大红金门,过了许久才想起我的赏钱还没有领。
“哎呀,我的赏钱。”我拍了拍脑袋想要滚回去。
不过还没走出一步,后衣领就被漠泽一扯给提了回去:“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什么赏钱啊,快跑吧。”
我迷茫地回头看着漠泽,他背对着月光,我被笼罩在他的黑色影子之下:“为什么要跑?我明明没有做坏事啊。”
漠泽磨了磨下巴:“似乎我惹到他了。”
我头一仰,漠泽竟然敢跟萧夫人在后花园幽会,还不巧地被萧将军给撞着正着,若不是我及时挺身而出,他此刻已然成为了萧府中的刀下亡魂。这般一想,我挺了挺胸:“我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
漠泽没好气地笑了笑:“你救了我一命?”
我偏头问:“难道不是吗?”却不想换来了一记暴栗。“你知不知道方才多么危险,差一些,那剑就落在你头上了。”
在我印象中,漠泽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除了书呆子惹他的那次除外,就没见过他发什么火,可是现在他竟是在凶我,瞪着眼睛凶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