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山的红叶林,似烧非因火,如花不待春。那如火的颜色,迎风起舞,似乎是火势的蔓延,给人以热情的奔放却不带那滚烫的热意。我踩在落叶铺垫的山路上,任枯叶碎裂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那些迷人的热情的红叶在秋风轻盈的抚摸下,穿过树林犹如红蝶一般旋转,这等惬意难以描绘,极好的景本应该静静观赏,可是我的视线却定格在了百米之外的山间凉亭。
那看过去是一对浓情蜜意的男女,男的一身织锦绣袍,女的一身橘红烟罗衫。因隔得太远,我看不清男子的面容,但是单看身姿,就是玉树临风。至于女的,身形柳腰轻缠,隐约间轮廓极似萧夫人。
凉亭的四周是大片如火烧般的枫叶,男的**,女的抚琴,我们驻足在百里之外,想着此等郎情妾意又怎能被我等给搅乱了。
然而我们这些人中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不懂风情雅致的。只听“噌”地一声,沈溪的剑已出鞘,寒光闪闪,直逼到百里外男子的跟前。
我以为他们相识,有一番恩怨未了,这也着实可以理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拔刀相向也怪不得沈溪不解风花雪月。
沈溪左手负在身后,剑上映着周围的火红,似乎是一把燃烧的上古好剑,他微抬下巴看着那个放下玉箫的男子:“兄台,见你身配好剑,想来剑术非凡,不妨与在下切磋一二。”
这不是征求意见,只是陈述,话音刚落,我就见到沈溪展开攻击姿势朝着那名男子而去,剑气逼人,丝毫没有留手。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见得那个男子四处逃窜,而沈溪口中还喊着:“兄台,为何不拔剑,难道是看不起在下?”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沈溪果然还是,不解风情的。
漠泽掠身制止了沈溪,握着沈溪的手臂道:“想来这位兄台并不会舞剑。”闻言沈溪蹙了蹙眉,可惜懊恼之色溢于言表。
见到有人路见不平,那名男子也从一颗大树之后
走了出来,他如墨狭长的眉,淡薄的唇,高挺的鼻,那让我觉着熟悉到了极致的五官似乎在告诉我,这是在做梦。我侧头让五弦捏我一下,不痛不痒的感觉似乎真的在做梦。直到三娘见不过去,伸手就用力地捏住我脸上本就不多的肉,疼得我惊呼起来。
这真的不是梦!
他并没有发现我,他只是用着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一眼沈溪,然后转向漠泽:“兄台,多亏了你,不然在下就要被劫色劫财加害命了。”
沈溪一听着实不乐意:“谁稀罕你的色和你的财,你不会剑随身配着剑又是为何?”
那名男子抿了抿唇垂头看向腰间宝剑:“哦,这个啊!这乃我家祖传宝剑,时时刻刻不离身。”后来我才知道,身佩宝剑更能吸引姑娘们的目光。
没有人规定配着宝剑的人一定要会剑,沈溪被他的话一噎,皱了皱眉自知理亏不乐意地抱拳说了声“对不住”。那名男子也不是个无理之人,整了整衣衫也是不再计较,与漠泽攀谈了起来,视线扫过我的时候,我觉得我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我等着他亲切地唤我一声“拂儿”,然后定是会斥责我这次离家出走的胡闹行为。
可是他只是淡淡地扫过我,跟看着五弦和三娘的眼神并无不同。刹那间,周围的火红似乎真的被一把火燃烧成了灰烬,而我在这一片火中,犹如振翅不能飞的枯蝶,又好似明知会亡还要扑火的飞蛾,即便是刹那的光明,也死得其所。
为什么呢,哥哥?难道你忘记拂儿了?
漠泽望了过来,想来是在跟那人介绍吧,可是在看到我的时候一愣,两步并作三步地赶了过来:“眼睛怎么红了?”
我揉了揉眼:“刚被风沙迷着了。”
随着漠泽过来,沈溪和“哥哥”也一起走了过来,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进,看着他如沐春风的笑容,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漠泽疑惑地看着我:“这风沙那么大?”
他话音一落,
三娘和五弦看了看四周,发现就连枫叶都只是轻轻摇动而已,不置可否:“这风沙,还真的挺大。”
我知他们在说反话,眼泪流得更凶了,眼看哥哥越走越近,我忙别过脸扯过漠泽的宽袖擦了擦,比起顾念,我想我定不是个好戏子,我也终于明白漠泽说我演的不好其实是真的,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而一个好的戏子,她的演技应该没人可以看透。
“哥哥”走近见到我红着眼问漠泽:“这位姑娘是被沙迷了眼吗?”见到漠泽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那可得把沙子吹出来,不然会得沙眼的。”
漠泽作为大夫必定是知道沙眼怎么来的,可是这一次他故作不知弯下身来轻轻地吹我的眼睛,被他吹得痒痒的,我忙推开他,抬起头看着“哥哥”:“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拂儿了吗?”
这一下,让周围的人都是震惊了,我看得哥哥看地认真,因而丝毫没有发现漠泽的神色瞬间苍白。
半晌之后,那男子笑了笑:“姑娘,在下是不是长得很像你的哥哥,所以你一时之间想哥哥了?”
兄妹之情在别人眼里听来再正常不过,可是漠泽却紧了紧眉,不知为何伸手握住了我的衣袖,我可以感觉到他攥地那般紧,似乎不攥紧我就会从他手里消失一般。那时的我不知道漠泽的动作代表了什么,我只是看着那个男子,脸上蔓开浓郁的笑颜,原来不是哥哥啊,我就知道,哥哥不会忘记我的。
我嗫喏着:“看来,是我认错了。”
沈溪见状笑了起来:“我就说哪有这么巧的。而且这位兄台也不姓白,他叫步涯。”
步涯?是个挺好听的名字,一步一天涯。我突然觉得这是老天开恩,知道我喜欢哥哥,可这是一段不可能开始的不伦恋,所以,他就派步涯来到了我的身边,用来弥补对我的亏欠。
“看来还真是巧,没有想到步公子竟然长得与白姑娘的哥哥相似。”这声音太熟悉,循声
望去,我们才忆起方才这里还有一个抚琴的女子,只是后来被沈溪给破坏,导致我们都只注意在这个男子的身上。
如今望去,却是没想到,竟是个熟人——萧夫人。
明白过来的时候,我们都纷纷垂下了头,感觉似乎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之前那般的相望情深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如今换做是萧夫人的话,那未免……
我瞄了瞄步涯,这个我认为是老天爷派来给我的人,莫不是被萧夫人包养做了男宠?如若真的是的话,那我可怎么办?比拼财力权力,我都比不过萧夫人。而且,我看了看萧夫人,又看了看自己,萧夫人有比我更好的……身材。
萧夫人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莲步轻挪:“今日确实是个游山的好日子,何不如一起听曲看叶,偷得浮生半日闲呢?”
萧夫人盛情相邀,我们本该拒绝不应打搅他们的美好时光,而且还是如此尴尬的境况。可是我不喜步涯与萧夫人独处,而且沈溪已经在第一时间应了好,那我们更不好推脱了。只是抚琴人换成了五弦,我们这等平民,让萧夫人亲自弹琴给我们听,那已经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惶恐不安。
只可惜我没有什么音乐天赋,除了觉着好听,也听不出什么感心动耳,荡气回肠的真切情感,反而倒觉得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我将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诉了漠泽,只因为我觉得他与我一般也是个乐盲,他听了之后觉得甚是有理点了点头:“小白的见解还是独特,我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知晓我听着无聊,上苍总是眷顾我多一些。当萧将军一身红袍持剑出现在林间的时候,当萧将军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往漠泽的身边躲了躲,就仿佛我是那个出墙人似的。
萧夫人斜倚在凉亭角上看着每踏出一步就恍若千斤重的萧将军,唇角勾笑:“将军也如此雅兴?”
我为萧夫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胆量暗自叫好,我与她着实有些好感,因而已经设想好了接下来的桥段。萧将军定会愤怒地问萧夫人为何会在此地,而这个步涯又是谁,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出场了。我要告诉萧将军与萧夫人纯属只是个偶遇,虽然本就是个偶遇。至于步涯也是与我们一道上山来的,所以步涯与萧夫人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然后萧夫人和萧将军恩恩**打道回府,而步涯,演戏演到底,他也要跟着我回客栈。
这是两全其美一箭双雕之事,我为自己想出的办法感到骄傲,觉得自己还是很机智的。
但是或许,我终究还是低估了萧府这两个当家人作为正常人的正常指数。这一切根本没有按照我预想的剧本走。
萧将军只是简单地看了我们一眼,甚至都没有去看步涯,就将目光定格在了萧夫人身上:“出来走走,对你是挺好。”
萧夫人的笑变得更加明媚,犹如蔷薇花瞬间开放,她缓缓地走到琴边,手指拂过琴弦:“将军明知我为何出来,何必自欺欺人呢?”
我感觉到萧将军的身体似乎是在颤抖,手指握拳,他在忍耐,但是萧夫人实在太了解他,知道用什么话,用什么动作就可以轻易地崩坏萧将军所有的忍耐。
就在我以为萧将军即将控制不住就要爆发之时,他轻轻地笑了:“本将军新看中了一位姑娘,想要纳妾,还请夫人先回去准备准备。”
萧夫人落在琴弦上的手指一颤,我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涌上了一抹忧伤,随后她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就这么急,定要惊搅我难得的约会?”
萧将军身子一正冷眼瞥了一眼步涯说:“确实有些急,所谓春宵一刻,今日这等大好日子,自是不能错过。”
手指划过的尖锐琴音传来,萧夫人喃喃道:“不知将军看中的是哪家姑娘?”
萧将军神色一正,唇角牵扯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陌上客栈,五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