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头看着乐洛离开讲堂的背影，再次确认其在黑板上留下的赤色数字。
突然，整个人一个激灵，打了个哆嗦，身上的褐衣一阵颤抖，失声道:
“这……这人是谁？吾记得他刚来啊，怎么知晓结果？”
苍头惊呼的声音惊扰了下方沉思的诸多学子。
这群人纷纷抬头，目瞪挂在墙壁上的黑板，赤红色的数字“五”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入大脑。
陈思猛地站起来，锐利的目光先在黑板上停留片刻，又迅猛的落在苍头身上:
“汝说板上的数字就是答案？”
“嗯！”苍头脸色凝重，整衣拱手，点点头。
“顷刻间解答题目，此人要么曾经阅读过相关书籍，要么，身怀大才！”
瞬间，一个腰间佩戴翠绿色玉佩的男子赞叹后站起来，双手环胸，环视四周诘问:
“刚才那人是谁？诸君可有认识的？吾当结交一番！”
人群中一道声音回应:
“那人昨日好像没来，并未向我等介绍，因而没有印象。”
陈思皱着眉，放下手中写满了密密麻麻字却依旧没有正确答案的竹简，与佩玉男子对视道:
“白融，汝作为东道主，消息灵通，此人可是信都郡本地人士？”
“我没见过这人，他应该不属于信都权贵层。”白融摇摇头，转而询问身边的依附自己的几个底层学子，“尔等可有见过他的？”
“白兄都没见过，我们这些平日里连乡都不出的人，怎么可能认识啊？”
“是啊，我们只能保证他不是我们乡的。”
白融看着陈思，正色道:“看来此人并非是信都郡周边之人，或许是其它县的人吧。”
讲堂中，一靠近门口的国字脸青年恭敬道:
“白兄，刚才那人和李季一起出去，往饭堂的方向去了。李季我认识，乃广川县人，那人可能住在广川县附近。”
“广川？”白融一愣，沉吟道:“那里是董子故里吧？难道……此人是儒学世家的门徒？”
陈思摇摇头，并不认可这种猜测，而是道:
“燕赵之地，自古以来，不仅多慷慨悲歌之士，亦不乏数学大家。信都距离北平侯国不远，吾倒是觉得，他家祖上可能为北平侯门徒，受业于张苍。”
“有理。现如今，我大汉诸子百家所知题目，几乎皆出自北平侯手中的古文九章，他可能看过其中部分内容。”
白融说完，眸子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同窗中竟然有人阅读过古文九章，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这本书相传取自周公，北平侯张苍在秦做御史时阅览过原本，后来在萧何整理这部分文书的时候，出过不少力。
一册古文九章，让张苍处理大汉开国的财政时，如鱼得水。
如果……能够从这位同窗身上借阅其中一部分，哪怕只有一章的内容，想必也可以在信都郡横着走。
彩！
白融结交之心越发强烈。
当今大汉什么最重要？
还不是数学家？！
尤其是近年来战争频频，军费的计算、人员的调度、粮食的配送……都需要数学底子深厚的人才，估计这也是讲郎为何出题的原因吧。
这位董子门徒想要瞧瞧，偌大的信都郡，究竟有几人能够以数学之道入长安太学。
想到这里，白融与陈思对视一眼，二人交换眼神后，同时点点头。
向众人说了声抱歉后，两个人出门，快步向饭堂走去。
……
……
信都郡太常署某藏书室，十来名穿着褐衣的小吏来来往往，在郡收藏的冗杂资料内翻找古代文书。
郡学讲郎赵多枝坐在一堆堆半人高的陈旧竹简之间，接过小吏们递过的资料后，仅仅翻阅几眼，便摇摇头，放在一旁。
他身边坐着的穿着皂衣的中年官吏额头布满了汗水，显得有些着急:
“赵兄，有眉目了吗？引漳十二渠修建资料可在其中？”
赵多枝叹了口气道:“廷尉毋急，这里面的资料内容庞大驳杂，还涉及了许多先秦古文，我需要细细品读才能找到所需文本。”
“唉，这不是奏谳椽催的急嘛。”
廷尉白公无奈的叹了口气，抱怨道:
“我实在想不明白，引漳十二渠的文书，不在赵国邯郸存放，为何要放在我广川信都郡。”
赵多枝轻松一笑:“原因我倒是知晓一二……听说赵王不喜欢建造宫室，而是喜欢装作小吏四处游历，以至于赵国存书之室残破不堪。赵国御史担心资料损坏，长安查询时拿不出来，特意奏请大王，送到信都郡来，协助保管。”
“呼，生而为王，却喜小吏，当真怪哉。”
白公叹息，看着埋头苦干的赵多枝，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问:
“赵兄在此协助查询资料，郡学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放心，吾已从郡中藏匿的古文九章里挑选了一道难度颇高的数题，哪怕是君子六艺造诣颇深之人，没有十天半个月，也解不出来。”赵多枝自信一笑，摸了摸颔下的白色胡须道:“那群竖子想必还在埋头解答呢，闲不下来。”
“那就好。”
白公松了口气，旋即动起手来，一同翻阅古文，企图从晦涩难懂的字里行间，找到倪宽所需的引漳十二渠资料。
半个时辰后，二人身边又分别摞了上百卷竹简。
一个褐衣小吏放下手中的竹简，对赵多枝抱拳汇报:
“讲郎，刚才从郡学来了苍头，是否要见？”
赵多枝捧着竹简阅读，并未抬头，随口问道:
“郡学出什么事了吗？”
“苍头说，君留下的题目被人解开了。”
“哗啦！”
赵多枝双手忽然脱力，竹简掉在了地上，猛地抬头，阴翳的目光内充斥着惊骇:
“汝说什么？题被解开了？”
“苍头是这么说的。”
“不可能！哪怕是董师门下，天资最为聪颖的吕步舒解开那道题也耗费了将近六日！这才几天？那群未接触过儒术的黄毛小子怎么可能解开！”
白公在一旁应和:“赵兄，不妨把人叫进来问一问。”
“嗯，也好。”
赵多枝点点头，立刻遣这个小吏出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