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092

  前几天,楚月好不容易劝好了父母,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来给汪家拜年。高美银一听就答应了,楚立地却是犹豫了一会儿,他总觉得,汪春生是他爸的老朋友,他不会待见他们这些已经断绝关系的楚家人。

  还有就是,汪家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下不了床的汪春生,就剩下一个还在上学的汪鸿业,这种条件,楚立地没仔细的想过,但他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他,没必要啊,都落魄成这样了,他们何必还巴巴的上门送东西。

  关系好的人家拜年是不必带礼物的,只要人到了,说一声新年好,就已经足够。但楚立地一家此前从没来过,只有他们家的女儿过来看望了一次,骤然上门,手里还不带点东西,怎么看怎么说不过去。

  于是,楚立地让高美银去买点能送的出去的礼品,而高美银攥着钱,没动弹,她等了两天,很快,有人来给高老太太送年礼,高美银在众多点心和水果当中,挑中了一袋苹果。

  这苹果又小又干瘪,高美银偷偷尝了一个,发现一点都不甜,还没什么水分,撇撇嘴,她把包装重新封好,然后就拎着来汪家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楚月从她手里把苹果接了过去,她说不想累着高美银,高美银好歹是她妈,自然能看出来,她这是在耍心眼,想让汪家人看到,东西是她拎来的。高美银觉得楚月这点子心眼根本就不够看的,不过想了想,都是一家人,谁拎都一样,于是,高美银什么都没说,就把苹果递给楚月了。

  一家四口站在汪家门口,楚月问出那个问题已经好几秒了,汪鸿业表情几度变化,看起来十分复杂。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楚立地的注意力不在汪鸿业身上,他正在怀念的看着这条街道,小时候他就是在这长大的,这条街道的尽头,就是以前的楚家。

  汪鸿业从台阶上站起来,来家的客人没有往外赶的道理,他让开门口,对他们说道:“爷爷在里面。”

  汪鸿业这话是对楚立地一家人说的,并不是对楚月一个人,被他忽视了,楚月心里有点不高兴,虽说她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汪鸿业这人也太不解风情了,见面两次,到现在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心里不高兴,表面她还是很和善的,再次对汪鸿业笑了笑,她把手里的苹果送过去,她甜甜的说道:“那我们先进去了,这是我妈妈买的苹果,鸿业哥哥,都送给你。”

  明明是送给汪春生的东西,到她嘴里就是给汪鸿业了,汪鸿业心不在焉,他想着屋里的楚立强一家,嗯了一声,接过来,然后,他快步走向主屋。

  主屋里言笑晏晏,楚立强坐在汪爷爷对面,楚绍在一旁站着,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他也不吃,就这么拿着,然后看汪爷爷挂在墙上的照片们。都是黑白照,有的是授勋场景,有的是全家福,还有一张是汪鸿业穿开裆裤的时候,瞥见汪鸿业发光的屁股蛋,楚绍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然而刚笑起来,他眼睛一转,就看见了汪鸿业旁边也站着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孩,跟汪鸿业被偷拍后迅速转身,所以只露出了一个屁股蛋不一样,他露出的可是前面。

  大家都说楚绍小时候长得像小姑娘,没错,这张照片里的小男孩就是唇红齿白,毓秀非常,如果忽视他岔开的双腿,还有小小的那啥,确实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小姑娘。

  死活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黑历史存留于世,楚绍默默盯着那张照片,恨不得用眼刀把它粉碎了。

  ……

  楚酒酒坐在汪爷爷旁边,正在跟汪爷爷说话,跟韩爷爷相处惯了,楚酒酒本来就擅长和老人家打交道,更何况,汪爷爷的心性比韩爷爷还像小孩子,这样一来,他们相处的更加无压力了。

  楚酒酒说的每句话,都能逗得汪爷爷发笑,楚立强在一旁看着,嘴角也勾了起来,他拿过手边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然后,他又看向自己手上的手表。

  这手表是部队发的,军工出品,耐高温耐低温,而且抗水压,虽说不再建设基地以后,这几个作用就发挥不出来了,但它还有最原始的功能啊,就是看时间。

  ……

  他们不能在汪家待太长时间,还有三四户人家,楚立强想带他们去看看,无关人脉和前途,这些都是曾经跟他们交好,后来也没彻底忘了他们的人,楚立强不想把互相的交情停留在他们这一代,下一代也该认识认识了。

  楚立强琢磨着,再待一刻钟,然后他们就该走了,正在这时候,外屋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楚月率先掀开帘子走进来,她脸上挂着亲和的笑,迈进这间屋子,她张口就要叫人,然而,她印象中的汪爷爷,并没有躺在床上。

  床上空无一人,下面倒是坐着三个,还站着一个。

  汪春生就不用说了,另外三个陌生人,她望着他们,感觉有点眼熟,却又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笑容停顿在脸上,楚月正在思考他们是谁的时候,她身后的楚立地瞪大了双眼:“大哥。”

  大哥?

  大……哥?!

  这下子,楚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她望着身姿挺拔的楚立强,一时之间难以把他跟久远又模糊的大伯形象联系起来。

  他不是死了吗?!

  他怎么会回来的,还有,如果他是她的大伯,那旁边这两个……

  目光一点点平移,落到楚绍那张和楚立强如出一辙的脸上,楚月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回她问出那个问题以后,汪鸿业和汪春生的表情都是一言难尽了。

  这是楚绍啊!她的亲堂哥!

  天呐,怎么会错乱成这样,楚立强没死,楚绍也回来了,那……那这个女孩又是谁?!

  楚月的脑子已经被问号占领了,另一边,楚酒酒望着刚进来的几个人,听到楚立地的称呼以后,她又瞬间扭过头,看向楚立强。

  楚立强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唇角慢慢的压了下去,放下搪瓷缸子,楚立强从刚才那种轻松又闲适的状态中走出来,他站起身,对楚酒酒和楚绍说道:“时间不早了,酒酒,楚绍,咱们该去拜访下一家了。”

  说完,他又看向汪春生,“您多休息,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您。”

  汪春生自从看见楚立地进来,心里就是哎呦一声,他当然不会拦着楚立强,听见这话,他连连点头,“好好,鸿业!送你楚大伯出去!”

  他扯着嗓子往外喊,看见他精神那么好,楚月又被惊了一下。汪鸿业就在外屋站着,里屋进去的人太多,他都挤不过去了,闻言,他往前走了两步,本想进来,然而高美银堵着门口,他根本进不去。

  楚立强摆明了不想搭理楚立地,楚酒酒不认识他们,她乖乖站起来,跟在楚立强身后。

  什么都不说,其实已经是一种仁慈了,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就当陌生人,没有情分,也没有仇怨,然而楚立地脑子没那么通透,他看见楚立强要走,脑子一热,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立强立刻就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皱着眉,看见楚立地一副非要知道答案的模样,他耐着性子回答:“除夕。”

  一分钟他都不想多待了,楚立强迈步继续往前走,楚立地还是不放过他,“等等,你回来了,那爸呢,爸是不是也回来了,咱们家是不是要平反了?”

  楚立强心里冷笑,亏他还以为楚立地问这话,是真的单纯关心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的,其实他只是想知道,风向是不是变了,楚家的好日子,是不是又要回来了。

  汪鸿业趁着大家没注意,总算是挤了进来,可刚进来,就看见这么剑拔弩张的一幕,他顿时不敢出声,悄悄站在汪春生身边,跟自家爷爷一起,默不作声的吃起瓜来。

  楚立强转过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楚立地:“爸死了。”

  啥?死了?!

  高美银吓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抓住自己丈夫的肩膀,她刚想说什么,就发现自己的丈夫一脸呆滞,看起来受了挺大的打击。

  这就接受不了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楚立强一字一顿,像是要让楚立地把这些话记到骨头里去。

  “你不需要作出什么反应,因为死的是我爸,不是你爸,以后也别叫我大哥,咱们早不是一家人了。”

  说完,楚立强看向自己身后,发现两个孩子都跟着他,他便没再催促,只说了一句,“走了。”

  楚绍沉默的跟上去,楚酒酒的心绪没有太大的起伏,她甚至可以跟汪爷爷一样,在旁边安静的当吃瓜群众,听到楚立强叫自己,她连忙小跑着跟上,出门前,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所谓的老三一家,而她这么一回头,才发现,楚月和高美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高美银是纯粹的疑惑,楚月则定定的看着她,眸中众多情绪翻涌。

  楚酒酒愣了一下,这时候,楚绍又回头催了她一声,收回目光,楚酒酒没再看她,她连忙迈过门槛,追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他们三个走了,屋子里霎时一片死寂,汪爷爷眼睛转了半天,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都看完了,他捂着胸口,十分虚弱的咳了起来。

  他发出苍老的声音,对外面呼唤道:“鸿业……鸿业,快扶我回去躺着……”

  送完楚绍一家,再度折返回来的汪鸿业:“……”

  爷爷,您的演技又精进了呢。

  刚才还中气十足的人,如今一副半只脚迈进棺材的样子,好不容易躺回到床上,汪春生还在勉强的对楚立地等人笑:“老了,不中用了,人一多,我这精气神,就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你爸……咳,见老楚去了,你们坐,随便坐,呵呵呵……”

  听着汪春生的话,谁还坐的下去,楚立地和高美银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很快,他们就打道回府了,汪春生像模像样的挽留了一下,等他们都走了以后,他才掀开腿上的被子。

  盘腿坐在床上,汪春生把一旁的炕桌拉过来,然后又让汪鸿业把瓜子干果等等都拿过来。

  爷孙俩坐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等下一波上门拜年的人。

  汪鸿业只嗑不吃,他把瓜子仁都留给汪爷爷,而汪爷爷喝下一口茶,给自己顺了顺气,然后才半讽刺,半感慨的说道:“呵,一群白眼狼,能同甘不能共苦,还好意思到老头子我这里来打秋风。”

  汪鸿业就安静的听着,汪爷爷看了他一眼,突然教育他道:“鸿业,记住了,以后找媳妇,你可千万不能找楚老三他们家这样的,这种人不仅没法给你带来一丁点好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还能把你害死。”

  汪鸿业:“您又扯远了,我才多大啊,您要是想催,就去催我表哥,他比我大两岁,更应该娶媳妇。”

  汪爷爷:“你表哥的婚事,他爷爷会亲自催的,用不着我,而且你表哥那个人精,再过一百年,我都不用担心他娶不到媳妇,倒是你,让人愁啊。”

  汪鸿业不吭声,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愁的,顺其自然呗,到了年纪,到了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会娶媳妇了。

  望着自家孙子淡定的神情,汪爷爷停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凑过去,“今天你看见你大伯家的酒酒了吧,你觉得她怎么样?”

  汪鸿业:“……您怎么又说这个了!”

  还咋样,那就是个小孩,他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对小孩有什么想法嘛!

  脸又红起来,汪鸿业也不给汪爷爷嗑瓜子了,再度把孙子气走,汪爷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哪里有又,他分明是第一次说起这个。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就想早点给汪鸿业找个合适的媳妇,但现在身体越来越好,他就觉得,他又行了。

  ……

  也没必要那么着急嘛,过几年再找也是一样的,反正孩子还小,多玩几年,没关系的。

  *

  从汪家出来,楚酒酒和楚绍对视一眼,他俩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因为楚立强的表情挺吓人的。

  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酒酒待在楚绍身后,直到快走出这条胡同了,前面的楚立强又突然停下来。

  转过身,他看着两个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孩子,看见他们无知又青涩的面庞,楚立强心里的烦躁和痛恨,突然就没了,甚至还感觉自己有点无聊。

  对着不值得的人,他也不懂自己究竟生的什么气。

  轻叹一声,他叮嘱楚绍和楚酒酒:“那是你们的三叔,现在你们见过他了,以后不管是他,还是他们家的人,你们要是在外面看见了,就装自己不认识。不用在乎面子的问题,有事的话,我会解决,你们只要别搭理他们,就行了。”

  楚绍:“首都这么大,我们应该是碰不到的。”

  楚酒酒:“嗯嗯,今天就是碰巧,过了今天,我看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去找汪爷爷了。”

  这样不就又少了一个可能偶遇的地点吗?

  楚酒酒笑起来,楚立强看着她,不禁也笑了一下,“但愿。”

  再次迈出步子,这回楚立强心中没有怒气,他的步伐就慢了很多,三个人并排走着,楚立强跟他们说道:“过了十五,你俩就该去上学了,我准备就在韩家附近,给你们找一个学校,最好是初高中联合的,这样你们在学校里互相也能有照应。”

  楚酒酒:“我们不跟你一起走吗?”

  楚绍没出声,不过,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楚立强浅笑着摇头,“驻军位置普遍比较偏僻,内部的部队子女学校,风气和外面又不太一样,楚绍也许会适应,但酒酒你,还是更适合外面的学校。在这边上学也挺好的,这里繁华,想要什么都买得到,而且韩老夫人一直在家里,她会做饭,还会照顾人,要是你们两个跟我走了,我的工作经常很忙,你们有个头疼脑热,我都不一定能赶得回来。”

  楚酒酒:“可是……”

  可是,我们还是想跟你一起走啊。

  楚酒酒抿着唇,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楚立强明白她的意思,他劝慰道:“驻地离这里不远,有时间我就回来,不上学的时候,假如我没回来,那你们就到部队去找我,我申请了家属院,你们随时都能过来住。”

  那样的话,就是每周他们可以见面两天。

  不对,现在不是双休制,有的学校放两天假,有的学校就只放一天假。

  果然,她还是不喜欢上学。

  楚酒酒垂头不说话了,楚绍又问:“那我们就一直住在韩家吗?”

  这么多年下来,楚绍已经把韩家人当做了自己的家人,他这么问,就是觉得韩家太挤了,本来他们几个就已经不太够住了,楚立强回来,必然都是带着警卫员的,总不能每一次他们都挤着睡,或者匀出几个人去住宾馆吧。

  今天一早,楚立强的警卫员已经把他们的东西都送到了最近的宾馆,不是招待所,所以条件还好一点,韩奶奶本来是想把第四间卧室收拾出来的,不过楚立强很坚持,她就没这么做。

  楚立强:“暂时你们先住在韩家,这几天,我出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卖房子的。”

  私人买卖仍然禁止,但私下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表面用赠与的方式过户,这样别人也管不着。楚立强不考虑太远的地方,一来孩子们跟韩家亲近,二来,这片区域确实很方便,在中心城区,附近有百货大楼,有公园,还有重要机关,买这边的房子,他们不亏。

  岂止是不亏啊,简直就是大赚!

  楚酒酒一听这个,顿时又精神了,她把楚绍挤到一边,眼睛亮亮的对楚立强说:“我们现在有四千块钱,这些够买多大的房子呀?”

  楚立强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楚绍回答:“攒的。”

  楚立强:“……”

  这是有多能攒!

  他第一年的工资只有八十多块,第二年变成了九十多块,第三年才一百出头,楚立强从基地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工资没有全部寄到楚绍手里,部队扣押了一部分,等他出来以后,本人来领,才终于全部交给了他。就算他们不吃不喝,这三年也不过才三千多块,剩下的一千是从哪来的啊!

  发现楚立强的表情变得错愕,楚酒酒补充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手里已经有七八百块了,后来部队寄来的钱,我们想着以后可能会有用,就没怎么动,在村里的时候,我们也会自己做点小买卖,一次就能赚很多钱,还有聂叔叔,他每年都会来看我们一次,聂婶婶会给我们带钱过来,冯阿姨也是,隔三差五就请我们吃好吃的。而且,我们住在村里嘛,粮食什么的,生产队会分,我们花钱的地方很少,就这么慢慢攒下来了。”

  楚酒酒说的很平淡,这就是事实,即使不动用楚立强的那些工资,他们也能过得很好,提起这些,她和楚绍都挺平静的,然而楚立强听了,却脑补出两人在青竹村艰难求生,却又因为牵挂着他,所以捏着钱也不敢用的可怜模样。

  楚立强的神情十分动容,“以后你们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楚酒酒和楚绍:“……???”

  他们本来也没过苦日子啊。

  在这个年代,手里有四千块,这是什么概念,大概就是跟别人比起来,少奋斗二十年的概念。两个孩子手握一笔巨款,楚立强手里也有一笔巨款,本来他以为自己带着这些钱回来,已经算荣归故里了,谁知道,原来两个孩子比他更有钱。

  任务完成前,楚立强一直都是团级,这些年的工资不停的往上加,不是因为他升职了,而是正常的资历增长,在他离开基地以后,因为他干得好,而且解决了两次堪称灭顶之灾的危机,所以,他才连升好几级,一跃成为了师政委,而且兼任了参谋长的职务。

  参谋长这个位置,并没有多高,在整个师部领导中,这个位置应该是级别最低的,连副师长都不如,平时也是由副师长兼任,落到楚立强手里,在外人看来,是他多领了一份工资,而在楚立强看来,这是上级终于开始认可他,要准备给他实权了。

  部队的规矩很多,外人基本都不清楚,政委是管政治思想工作的,管不到真正的作战规划,而参谋长的职务,用一句比较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师部的联合指挥官。

  级别升上去了,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立强的前途一片大好,所以,不仅他的工资又涨了很多,连福利也跟着涨了。他人还没到军区报道,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家属院,他一个人,住一个小院,上面三层楼,下面还有一层地下室,跟韩家差不多的规格,但面积是韩家的两倍。而且家里家具都是齐全的,用后世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本来楚立强就不需要愁钱的问题,在听到两个孩子手里还有四千块以后,他更不用愁了。拜访过剩下的几家,警卫员开着军车过来接他,他跟韩家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出去打听房子的事情了。

  楚立强这次有一个月的假期,一个月以后,他就去正式上任了,时间很紧,他必须用这一个月,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张罗好。

  出了基地就奔西北,好不容易赶着除夕的最后一刻来到首都,直到现在,他还是一分钟都没休息过,连睡觉,都是争分夺秒的睡。楚酒酒站在窗边,看着警卫员把车开走,转过身,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都不容易啊。

  ……

  韩家的客人依然不少,直到下午,快吃晚饭了,才稍微安静了一会儿,韩奶奶听说楚立强想买房子,立刻让韩爷爷跟着打听,最好就是他们旁边一百米以内。

  韩爷爷听了,顿时陷入沉默。

  一百米以内,你直接说想买邻居家的房子不就得了。

  其实,他也不舍得楚酒酒和楚绍搬出去,但人家爸爸都来了,你总不能再把孩子扣在自己家里,买个附近的房子简单,但要买邻居的房子,那就难了。

  他们这一片,基本都是晚清和民国时期的建筑,住在这里的,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们,这种人家,本来就不会卖房。要是真的混到卖房那种地步,估计他们也找不到房主了,不是在国外避难,就是在某个乡下,跟曾经的他们一样,正在下放劳动。

  买房的事情不能太着急,韩爷爷劝了韩奶奶两句,然后,韩奶奶就回厨房去准备晚饭了,其实也不用准备,昨晚上的年夜饭没吃完,剩的太多,倒掉浪费,所以韩奶奶准备热一热,再让大家吃一顿。

  大年初一吃剩饭,在青竹村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现在到了首都,还是这样。楚酒酒吃完饭,端起饲料碗,然后就出去喂鸡了。

  天已经黑了,门口的灯打开以后,照亮了台阶下的方寸天地。自从到了首都,大黄二黄的生活质量也在逐渐上升,如今它们偶尔也能吃到大米了,不过看它们这个不太积极的样子,可能还是更喜欢吃虫子和玉米渣。

  玉米渣好弄,至于虫子,楚酒酒就爱莫能助了,韩家院子只有这么大,不像青竹村,大冬天的,多啄一啄,也能啄出一两条虫子来,这边一到冬天,真就是万籁俱静,叶子掉光,虫子死光,整个大地都进入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楚酒酒摸了摸大黄身上暖呼呼的羽毛,突然,外面传来一个特别轻微的声响,楚酒酒抬起头,黑暗里,门外好像有个人影快速走远了,她愣了愣,放下碗,走到大门附近,她没开门,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轻轻歪头,她掀开信箱的盖子,果不其然,这里又多了一个信封。

  楚酒酒把信封拿出来,她看向那人离开的方向,沉默片刻,她没有把信封拿回去,而是直接拆开了。

  跟上次一样,没有涂胶水,稍微挤一下信封,就能看见里面有什么,比上次多了一倍的钱,没有票,然后,是一张薄薄的信纸。

  私拆他人信件是不对的,楚酒酒知道,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想先看看这里面写了什么,然后再交给韩奶奶。抱着查看敌方情报的心情,楚酒酒严肃的展开那张信纸,发现上面就写了两行字,还是竖着的。

  和顺一门生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是对联啊……

  这人笔法遒劲,自有风骨,饶是楚酒酒,都不得不感叹一句,真好看。

  有句话怎么说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楚酒酒练了那么多年的书法,到现在也就是学了个皮毛,她是外行,她看不出这人字迹里深重的模仿痕迹,只能看出来他写的挺好看的。

  照旧没有落款,没有其他信息,楚酒酒拿着这张信纸,稍一思考,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还是感情牌,他小时候是被韩爷爷养大的,韩爷爷肯定教过他书法,现在他写这么两句对联,一是为了应景,二是为了让韩爷爷知道,他没有忘本。

  想到这,楚酒酒差点一口呸上信纸。

  你还没有忘本呢,你连大坝的钱都贪!

  把信纸放回去,楚酒酒拿着信封,冷冷的回到客厅里,韩爷爷就坐在客厅,正在喝韩生义给他泡的茶,韩爷爷背对楚酒酒,看不到她手里拿着什么,韩生义把茶壶放下,稍一抬眼,然后,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之前他说过,韩继彬下一次再来送东西,就是春节了,昨天没看见,他还觉得有点奇怪,这不,现在就来了。

  韩生义望着楚酒酒,他用眼神示意楚酒酒,别乱说话,楚酒酒看见了,却装看不懂。

  她跑过去,坐在韩爷爷身边,跟亲孙女一样,和韩爷爷依偎在一起,好长时间没和楚酒酒这么亲近了,韩爷爷受宠若惊。他当即放下茶杯,对楚酒酒说道:“想要什么了,跟爷爷说,爷爷马上就给你买去!”

  楚酒酒:“……”

  她是这么势利的人吗?

  表演刚开了个头,就被对方不按套路的打断了,楚酒酒脸上的表情一僵,过了一秒,她揉揉脸,把手里的信封交给韩爷爷,“我刚才出去喂鸡,看见有个人往咱们的信箱里塞了这个,没有落款,好奇怪啊。”

  韩爷爷听了,连忙接过来,他都没看里面的钱,直接就把信纸抽了出来,看见上面熟悉的字迹,韩爷爷嘴唇微张,喉咙里涌起一股叹息。

  然而这股气还没叹出来,旁边的楚酒酒又说道:“那个人真的好奇怪,他一开始没看见我,把信扔进信箱以后,他看着咱们家,露出了一个特别可怕的表情,好像咱们家跟他有仇似的,我走出去以后,他可能看见我了,然后就赶紧跑了。韩爷爷,这是什么,恐吓信吗?”

  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的韩爷爷:“……”

  他疑惑的问:“你看见他了?”

  楚酒酒点头,“看见了一半,外面太黑了,看不清全脸。”

  韩爷爷:“你看见的人长什么样?”

  楚酒酒大致形容了一下,“挺老的,比我爸老,是个男的。”

  韩生义:“……”

  很好,之前他还不确定,现在听到这么模糊的描述,他就知道,楚酒酒根本没看见韩继彬,她这是在胡说八道,借题发挥。

  韩爷爷却信了,跟他儿子不一样,韩继彬遗传的是他妈妈的长相,他长得跟韩家人不太像,颜值也没有韩家人那么高,楚酒酒看见以后,确实描述不了太多他的特点。

  韩爷爷又问:“什么叫做特别可怕的表情?”

  楚酒酒天真的眨了眨眼睛,“就是很可怕,像是要拐卖小孩一样。”

  她故意说的像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要知道,小孩子会说胡话,也会说真话,他们的直觉比大人要强,对方是恶意还是善意,一看便知。

  说的太清楚了,韩爷爷反而不会信她,毕竟,对方是他的养子,楚酒酒知道自己在韩爷爷心里也有分量,但她更清楚,她的分量,不足以颠覆韩继彬在韩爷爷眼中的印象。

  她没想立刻让韩爷爷信,只要让韩爷爷知道,这人跟表面上不是那么一样就行了。

  留下皱着眉头的韩爷爷,楚酒酒站起身,即将上楼的时候,她对韩生义吐了吐舌头,然后飞快的跑远了。

  温秀薇在楼下,二楼就楚酒酒一个,过了一会儿,韩生义也上楼来,把二楼的门关上,他对坐在梳妆桌边上摆弄雪花膏的楚酒酒说道:“你又胡说。”

  楚酒酒抬起头,她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他总打感情牌的样子,到现在都不出现,他就是个胆小鬼。”

  韩生义:“他不是胆小鬼,他是在等最好的时机。”

  楚酒酒疑惑的看向他,“什么是最好的时机?”

  韩生义坐到她和温秀薇的床上,看着床单上的蕾丝边,韩生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在等爷爷主动去找他。”

  楚酒酒听了,皱皱眉,她把头扭回来,然后小声说道:“真想撕下他的脸,让大家都看到,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听见她的话,韩生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一声,“那一定是一张特别惊世骇俗的脸。”

  感觉他用的形容词有点奇怪,楚酒酒莫名的看着他,但是韩生义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告诉楚酒酒,以后别再瞎说了,没必要。

  今天每个人都跑了很多地方,楚酒酒脱下衣服,换上秋衣,稍微的洗了洗,然后倒头就睡了,其他人也差不多。只有小孩子才觉得过年好玩,大人都觉得过年很累,恨不得直接把这个节睡过去。

  韩家如此,楚家如此,别人家也是如此。

  晚上,其他人都睡了,楚月却还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她开着一盏暗黄的小灯,灯泡可能有点毛病,过上半个小时,就要闪一下。灯泡闪的时候,睡在旁边的楚立地似乎感觉到了,他打呼噜的声音停了一下,也就是几秒的时间,然后,那烦人的呼噜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楚月现在很烦躁,非常烦躁,看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名字,她却找不出来,问题究竟出在谁的身上。

  是楚立强,还是楚绍,还是那个她从没见过的楚酒酒?

  楚酒酒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前世里,她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人,她是凭空出现的吗?

  似乎不是,楚立强带着她大摇大摆的去拜年,可见她的身份没有问题,大概率,前世她就已经存在了,只是那时候楚立强病死,楚绍又长期待在乡下,他们作为亲戚,完全没有交流,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他们家里还有一个叫楚酒酒的人。

  那,难道是楚绍?

  不像啊……他的行为举止,不像是一个重生的人。

  这两个都不是的话,就剩下楚立强了,他看着自己爸爸的时候,眼里有仇恨,也许是他?

  想了半天,楚月还是确认不下来,她想去打听楚立强等人的消息,却发现周围根本没有认识他们的,楚月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怕有人跟自己一样,能够预知未来,抢占先机。正着急的时候,楚月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到失控了,三年前,青石镇上,她就感觉到过。

  刷刷的,楚月在纸上写下聂白二字,自从青石镇以后,她就再也没听过聂白的名字,当初她认为他是重生的,但是没有任何证据,现在又有人的命运出现了改变,会不会还跟这个叫聂白的人有关系?

  另一边,火车上。

  刚跟岳父岳母过完年,聂团长就拖家带口的搭上去往首都的火车,一路上,孩子很兴奋,因为他们要跟父母一起在首都定居了,但聂白很困,脑袋不停的往下点。

  鼻子突然感觉痒痒,聂白打了个喷嚏,一下子就清醒了。

  嗯?到了?好像没有,那他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