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聂白的随口一说,竟然真的实现了。
这可不是无心插柳,而是有人有心为之。
离开基地前,首长问楚立强还有没有别的要求,他没要更多的津贴,也没要更高的职务,就要了聂白一个,他想让聂白跟自己一起回到首都军区。而首长查了一下资料,发现他俩是老战友,互相之间的感情很好,稍微思考了一下,他不仅同意了,还给聂白升了一级。
去年聂白刚升为副团长,今年就是团长了,这晋升速度,就是楚立强都赶不上。
聂白的媳妇,她叫刘语珍,她从没去过首都,现在丈夫被调到了那边的军区,看他一门心思就想跟着楚政委的样子,估计他们家这辈子,都要留在首都里了。
这不是什么坏事,刘语珍就是有点担心,在那边他们没亲戚没朋友,家属院的婆婆婶婶们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还有孩子,老大和老二上初中了,老三老四还是小学生,他们说话有口音,虽说过去的几天,她一直让聂白教他们说普通话,但临时抱佛脚,终归是收效甚微……
刘语珍怕自己交不到朋友,也怕孩子交不到朋友。既兴奋又害怕,这就是她如今的心情,望着窗外的漆黑一片,刘语珍转过头,看向身边。
调令下来的特别急,就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还算人性化,让他们过完了这个年,初一下午再出发,这样他们才有时间跟亲朋好友说再见。
调令一下来,聂白就去买票了,但他们赶上的实在不是什么好时候,车票都卖光了,卧铺不用想,这几张坐票,还是聂白动用关系才买回来的。他们一家六口,就挤在两条面对面的长椅上,她和聂白各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大儿子和大女儿都睡着了,小儿子和小女儿依旧很兴奋,他们笑嘻嘻的出着拳头,不管赢的是不是自己,他们都会笑的特别开心。
望着天真的孩子,还有困倦的丈夫,刘语珍的心一下子就定了。管他呢,没朋友就没朋友,只要他们一家人都在一起,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了,他们也不是完全的孤苦无依,楚政委这不是回来了吗,有他在,自己家就不会遇到什么困难。还有楚绍,酒酒,这俩孩子也在那边,老大早就念叨着要和楚绍哥一起玩,这下能如愿了。
心情慢慢安定,刘语珍也觉得困了,她不敢睡,怕半路上自己的孩子被陌生人抱走,就这么半垂着眼,望着车窗里孩子的倒影,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规律的火车移动声,她心想,还有五个小时,五个小时以后,他们就到新家了。
……
大年初三这天,应该是所有人难得的休息日,初一拜大年,初二回娘家,初三就没那么多事了,所以很多人都会睡懒觉。但楚酒酒没有,她六点就起来了,火速梳头换衣服,六点半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楼下。
楚绍比她出来的还早,正捧着一本书在看,见楚酒酒出来,他没说话,指了指厨房,示意让她去厨房里拿早点。
别人还在睡,尤其是韩爷爷韩奶奶,他们觉浅,要是被吵醒,那就再也睡不着了,楚酒酒会意,她也没出声,轻手轻脚的推开厨房门,看到锅里放着的大肉包子,还有煮好的鸡蛋,楚酒酒拿了一个肉包,又拿一个鸡蛋,把包子放进嘴里,顿了顿,她叼着包子,从旁边抽出一张牛皮纸,把锅里剩下的包子都装了进去。
等她走出来,楚绍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他的目光就凝住了,压低声音,他问道:“你拿这么多干什么?”
楚酒酒用气声回答他:“带去火车站,火车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大宝他们肯定已经饿了。”
聂白的四个孩子,分别叫大宝、二宝、三宝、小宝,这都是小名,大名更复杂,熟了以后,基本没人叫他们的大名。
至于小宝为什么不叫四宝,那是因为刘语珍说了,她要是再生孩子,她就让聂白骑猪绕营区跑三圈,聂白为了自己的面子,只好接受自己这辈子只有四个孩子的命运。
聂白喜欢孩子,在他看来,他们家养七八个都没问题,不过,他更喜欢老婆,既然老婆不愿意再要,那就算了。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楚立强也很喜欢孩子,但是他和张凤娟努力那么多年,就生了楚绍一个。
没有女儿是楚立强终生的遗憾,等等,他现在好像也有女儿了。
警卫员从车上跳下来,他没按喇叭,只轻轻敲了一下韩家的大门,听到动静,里面正在说话的两人立刻跑出来,楚酒酒怕包子凉了,就抱在怀里捂着。
到了火车站以后,他们又等了一个小时,火车终于姗姗来迟,楚酒酒站在接站口,看见聂白一行人,她连忙用力的挥手。
“聂叔叔!聂婶婶!大宝二宝!”
大宝今年跟楚酒酒同岁,他遗传了聂白的长相,才十四,长得跟十八差不多,又高又壮,小姑娘看见他都不敢凑近。
二宝比楚酒酒小两岁,长得挺清秀,看见楚酒酒,她特别开心,也举起手来,对她挥了挥。
孩子们还算有精力,聂白和刘语珍却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散架了,一天两夜,他们一直在火车上坐着,这感觉,太酸爽了。
看见楚立强,聂白热泪盈眶,一部分是为他感慨,另一部分就是为自己心酸。
……
大人去谈大人的事情,楚酒酒把包子拿出来,给四个宝分了,啃着包子,大家一起坐上警卫员开来的军用吉普车。
聂白:“咱们先回军区?”
楚立强:“你的报道时间是什么时候。”
聂白:“后天。”
楚立强:“那就不用着急了,军区离这有三个小时,你们这么累,先去韩家休息一下,睡一觉,等到下午,我再让小李送你们过去。”
刘语珍:“别了吧,打扰人家多不好,要不咱们直接去军区得了,我也把房子收拾收拾。”
楚酒酒在后面探出一个头:“没事,韩爷爷每天都出去忙,家里就是韩奶奶在,她从前天就开始念叨了,连客房都收拾出来了。”
刘语珍扭头,她从火车站出来,都没顾上看看楚酒酒如今是什么模样,见她出落的更漂亮了,她不禁捏了捏楚酒酒的脸蛋,“小酒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婶婶给你带了新衣服,一会儿到家你试试看。”
大家都叫她酒酒,只有刘语珍叫她小酒,楚酒酒接受的十分良好,笑了两下,她又坐回到后面,楚立强看她俩聊完了,才跟刘语珍说道:“弟妹,你家的房子我昨天就去看过了,很干净,跟我家差不多,没什么可收拾的。”
男人和女人眼里的家可不一样,楚立强看不到要收拾的地方,刘语珍却觉得脏的没法住,刘语珍不会拒绝楚立强的好意,她答应了去韩家休息,心里却琢磨着,一会儿去哪能买新的笤帚和簸箕。
聂白和楚立强的报道时间不一样,休息了一个白天以后,吃过晚饭,他们就回军区了,楚立强跟他们一起,帮着打扫了一段时间,然后,晚上就在聂白家住下了。
第二天,聂白还是可以出来,于是,韩家、楚家、还有聂家,一起到首都的大酒楼里,吃了一顿接风宴。
韩爷爷用自己的名字订下雅间,这是楚酒酒第一次有真正的在饭店吃饭的感觉,她吃饱的时候,大人们还在聊天,尤其是韩爷爷、楚立强、聂白几个,他们基本都没怎么吃菜,就是一直在喝酒。韩爷爷酒量不如另外两个,就小口的酌,看他们的模样,感觉还能再吃上两个小时。
楚酒酒撑着下巴,觉得无聊,她绕着大圆桌走了一圈,找到二宝,然后牵着她的手,去楼下大厅玩了。
两个小姑娘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聊,即使只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看金鱼游来游去,也比坐在酒桌边听大人说那些听不懂的话好玩。
楚酒酒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二宝就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她问道:“酒酒姐,我爸说你和楚绍哥也要上学了,咱们是在一个学校上吗?”
楚酒酒仰着头,“不是,我跟楚绍要在市区上学,你们几个,应该是在军区内部的学校上学。”
二宝啊了一声,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可以一起呢。”
两年前,大宝二宝跟父母一起去了青竹村,几个孩子的交情,就是那时候积攒下来的,三宝和小宝太小,聂白没带出来,所以,楚酒酒对他们两个都不怎么熟悉。
两年前的二宝才十岁,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楚酒酒很喜欢她,即使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她仍旧觉得,二宝还是她的小妹妹。
楚酒酒对二宝笑:“没关系呀,我一放假,就去军区住了,到时候咱们还是能一起玩。你看,咱们两家的条件不一样,我和楚绍在市区上学,家里不会有什么变化,你们家就不一样了,你和大宝要是出来了,聂婶婶肯定特别担心,她要照顾你们,跟着你们,聂婶婶走了,你弟弟和妹妹也要跟着一起走。到时候,军区就剩下聂叔叔一个人了,你舍得呀。”
二宝眨眨眼睛,很没良心的说道:“舍得,我妈在家时候经常说,聂白你快滚蛋吧,我们娘五个不要你了。”
楚酒酒:“……她是在开玩笑,你个傻孩子,还真信了。”
楚酒酒爱怜的摸了摸二宝的头,二宝长相没有遗传聂白,但智商遗传了,对着没有恶意的人,她总是傻乎乎的,被摸头以后,她呵呵的笑了起来,根本不在意楚酒酒刚才说她是傻孩子。
她俩在这边玩,谁也没注意到,楚月就在楚酒酒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看见楚酒酒的时候,她就已经停下了脚步,然后再从她嘴里听到聂白这个名字,她顿时愣住。
正沉思的时候,那边的姐妹俩已经站起了身,楚酒酒再度牵上二宝的手,“走吧,回去看看他们喝完没有,要是聂叔叔今天喝多了,你就可以留下跟我们住一起了,薇薇编小辫可漂亮了,让她给你也编一个。”
说着,她俩走上了楼梯,楚月心念一动,她离开人群,跟着上了楼。
楚月今天是楚立地一起来的,她好朋友的父母在这设宴,要谢谢楚月当初救了自己的女儿,也谢谢楚月一直都跟自己女儿关系那么好。
大家在一楼点菜,楚立地正在跟对方寒暄,一转头,就发现自己女儿不见了。
奇怪,跑哪去了?
……
楚月小心的跟在楚酒酒身后,她没有做什么,就是从他们的包间门口经过了一下,里面的人不多,因此,楚月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在了聂白身上,她正观察的时候,里面有个老太太突然站起来,叫远处的一个少年。
“生义,去给你爷爷要一碗醒酒汤,他再喝下去,咱们今天就得把他背回家了。”
聂白笑呵呵道:“瞧您说的,韩部长酒量好着呢。”
楚立强嗯了一声,“对,就是真的喝到站不起来了,这不还有你吗?你把韩部长背回去。”
聂白:“我荣幸之至啊!”
韩生义等这几个大人插科打诨结束,然后才挂着笑容,走出雅间,往楼下走去。马上走下台阶的时候,韩生义突然觉得背后似乎有人在看他,他蓦地转身,却什么人都没看见,只有隔壁的包间里,走出两个相谈甚欢的女人。
皱了皱眉,韩生义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转过身,他继续往前走了。
楚月从一人高的花瓶后面走出来,她脸上充满了震惊,过了好久,她才浑浑噩噩的往楼下走。
那个老头是韩部长,那这个生义,自然也就是韩生义。
韩生义的生平,她不是那么的了解,但有一点,她特别肯定,那就是,他应该是个孤家寡人。
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在意他的都死了,不在意他的都被他弄死了,他的一生,都跟温馨平淡四个字沾不上边。
可现在……他爷爷奶奶还在,他跟楚立强一家人相谈甚欢,还有那个聂白,他们居然也是早就认识的!
聂白,聂白,聂白!
他绝对是重生的,而且他那么大胆,竟然提前抓住了韩生义!
今天之前,楚月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但今天之后,楚月觉得,她已经弄明白了。
聂白跟她一样,都重生了,所以他会提前出现在青竹村,所以他能和韩家人成为朋友,至于自己的大伯楚立强,楚月还不怎么能想通,但她可以肯定,聂白也想从楚立强身上得到什么!
这一晚上,楚月都顾不上拍好朋友父母的马屁了,吃饭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她的好朋友就坐在她身边,看见楚月这样,她反而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然而,看在父母眼里,这就是自己女儿真的很喜欢楚月的佐证。
从大酒楼回家,楚立地骑着自行车,一路都在满足的回味饭桌上的菜色,这间大酒楼档次太高,平时他根本不会来,还是月月好,沾了月月的光,他才能尝到这么好吃的美食。
到了家,楚立地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高美银抱怨楚月只带他不带自己,感觉女儿嫌自己丢人,高美银先是跟楚月闹了一通,然后又跟楚立地闹了一通。直到睡觉,家里还是乌烟瘴气的。
楚月不在乎家里的事情,但高美银这么闹,也让她觉得很烦,于是,人生头一回,楚月吼了高美银一句,高美银被她吓着了,愣愣的看着她,像是不明白,自己女儿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大的脾气了,楚月不管她,躺到自己床上,就不搭理别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楚月天天都在外面转悠,首都就这么大,他们的圈子人也不多,只要认识了一个,基本上就全都能认识过来。但问题是,楚月已经不算在那个圈子里了,因为高老太太,他们现在的身份无比尴尬,楚月更不算是正经的二代,有些人不知道原委,还愿意跟她说两句,有些人知道,就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她打听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得到一点消息,原来,聂白是楚立强曾经的手下,早些年,楚立强帮过他一个大忙,从那以后,聂白就对楚立强死心塌地了。
楚月呵呵,死心塌地是假,想借他上位才是真吧。楚立强接了秘密任务,不知死活三年多,才终于升成了师政委,而聂白什么都没干,只等了三年,然后,楚立强一出来,就把他带成了团长,还是首都军区的团长。
楚月实力演绎什么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戴上了对聂白的有色眼镜,然后,聂白做的所有事,在她眼里都变成了别有用心。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楚月才放心了。
她没那么小气,世上多一个重生的人,而且还是个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人,她觉得无所谓。他努力的方向在军营里,跟她没有重叠,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别干扰到她就行。
最让楚月满意的,敌人在明她在暗,她可以时时刻刻关注聂白的动向,这样,聂白就没法跟她抢了。
自认为看透了聂白的心思,楚月终于消停了,而楚立强,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卖房的人家不多,楚立强找了一星期,才找到两家合适的,一家距离韩家一条街,另一家在公园后面,离韩家将近两公里,这两家价钱差不多,面积差不多,连对新学校的距离,都差不多。
楚立强准备就在这两家里买了,他正要掏钱,韩奶奶突然让林秘书把他叫回韩家,他走进来,然后就看见韩奶奶一脸的兴高采烈,说是给他寻摸到了最合适的房子。
楚立强一头雾水的被韩奶奶带着,来到了他家隔壁的隔壁,这也是一幢洋楼,但跟韩家不太一样,这幢洋楼三面临街,正好坐落在街口上,从上往下看,这栋房子的形状还是半椭圆型的,总之,跟一般的房子长相差别很大。
没有院子,出门即上街,交通倒是非常方便,但是,行人走走停停,每天经过的人也太多了……
唯一的好处是,这栋房子面积很大,当时建造的人可能直接把院子的面积也盖进去了,一点外部空间都没留下。
楚立强其实不太想买这幢房子,因为他觉得,这里不适合居住,楚酒酒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转了一圈,觉得楚立强说得对。
确实不适合居住,尤其等汽车普及以后,住在这,恐怕天天都睡不好。
但是……
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黄金了!如果用来当门面,绝对是日进斗金的啊!
楚立强本身不住在这,楚酒酒和楚绍没几年也就长大了,等长大以后,他们还不知道会落在哪片土地上,而汽车普及,最起码还要等上十年,作为一个临时的居住地,这里还是不错的。
楚酒酒想让楚立强把这幢房子买下来,韩奶奶也想让楚立强把这幢房子买下来,楚绍无所谓,弃权,他觉得他住哪里都行。楚立强被两个女人忽悠着,去跟房主谈了价钱,得知价钱以后,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才两千?”
这么大的房子,而且就在市中心,竟然才两千?
他之前看的公园旁边的四合院,还要四千五呢!
房主是个中年男人,听到楚立强的疑惑,他无奈道:“如果不是家里缺钱,我也不会卖,儿子闯了祸,把他们厂里的一台大机器弄坏了,我把所有存款都拿出来,也不够,没办法,只能把家里的三套房子卖了抵债,唉,现在我家就剩六套房子了,除了自己住的那套,其余的都在特别偏的地方,都快出市中心了!”
楚立强:“……”
他听的一脸复杂,本来还想同情一下房主,现在,还是同情同情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