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河拉长了一张脸,对着柴耀祖的方向,他啐了一口,然后回答:“他说四月就合龙,然后们村的人,都打发回去继续种地!们给他干了两年,没日没夜的,他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陈三柱看着徐长河贪得无厌的嘴脸,心里直发笑。
如果真的没日没夜,大坝可能拖了两年才终于合龙吗?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他对柴耀祖有不满,全都是为了自己的村民,实际上,他不就是怕大坝工程停了,他没法再克扣村民的工钱,然后也就没法装满自己的腰包了吗?
他看不起徐长河,但也不会跟他直说,毕竟他们还要合作,徐长河对他大哥还有用。
“行啦,你也别拉着个脸了,柴耀祖是总工程师,他只管怎么建工程,能建多久,什么时候才完工,那不还是工人说了算?”陈三柱向徐长河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他说道:“副主任让告诉你,再把工程拖上一段时间,上面的补款马上就下来了。”
徐长河一听,他顿时扭头,问陈三柱:“有多少补款?”
陈三柱笑:“这你就别打听了,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反正好处少不了你的。”
转了转眼睛,徐长河这才问出下一个问题:“你想让拖多久?”
陈三柱在身前比了个六的数字。
徐长河瞪起眼睛:“拖六个月?!这哪行,你没看大坝都快建完了,就是再拖,也不可能拖六个月啊,再说了,六个月以后,那就是将近九月份,汛期都结束了!”
陈三柱无语:“谁说六个月了,是说让你拖到六月份!”
“你好好算算,就三四个月的事!”
徐长河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实话,三四个月,也挺难的,不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如果必须拖到六月份,他才能拿到新的好处,那他努努力,也不是不能做到。
办法可以以后再想,徐长河更想打听出来他到底能拿多少好处,然而陈三柱嘴特别严,死活打听不出来,徐长河只好放弃。
不过,他脸上还是笑靥如花的,跟之前对着柴耀祖的时候大不相同。
柴耀祖是黑心的包工头,而代表着陈大柱的陈三柱,那才是他最喜欢的财神爷啊。
走在陈三柱身边,徐长河投其所好道:“陈干事听说没有,们村来了两个知青,其中一个,长得比七仙女都漂亮,陈干事新娶的媳妇就是知青,想,你应该挺好这一口的吧?”
说着,徐长河猥琐的笑了起来,陈三柱看的一阵皱眉,他是风流,可他不下流,他从没干过强迫别人的事,情情爱爱,这种事情讲究个你情愿,他可不是徐长河这种全身上下,只有下半身管用的蠢货。
陈三柱:“听说了,可这跟有什么关系,现在都娶了媳妇了,家里那个还是母老虎,多看别人一眼,她就能掐死。”
徐长河大笑起来:“那你就更应该看看别的女人了!们村这个知青,不止长得好看,人还文静,哎呦,村里的老娘们可跟她比不了,就连儿子,这两天都跟着了迷似的,张嘴闭嘴温知青。”
陈三柱呵呵一笑,“还是算了,知青们身上都有一股傲劲,不管是哪个知青,都是这样,放不开、还喜欢拿乔,是不喜欢这种,还是咱们乡下的女人好,精明,泼辣,最重要的,带劲啊!”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发现陈三柱是真的不喜欢温知青这类人,徐长河也就不给他推销了,可是过了一会儿,陈三柱又把这个话题挑起来,“你刚才说你儿子,哪个儿子?”
徐长河愣了一下,“陈干事,就一个儿子啊。”
他五个孩子,四个都是女儿,就这么一支独苗,全家都当宝贝宠着。
陈三柱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是叫徐杰,对吧?”
徐长河连忙笑起来,“对对,陈干事你记性真好。”
……
明明刚才还把他只有一个儿子的事忘了,转脸就能夸他记性好,徐长河这人也真是人才。
陈三柱:“记得,徐杰不是被抓到监狱去了吗?”
徐长河脸上的笑容僵住:“那都是误会,误会,跟人家说清楚,然后他就被放回来了。”
什么误会,这事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陈三柱如今也是有门路的人了,他听说,徐杰是在镇上抱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还摸人家的腰,被人家父母看见,一顿打,这才送进了监狱里。徐长河肯定花了不少钱,才把徐杰从监狱里捞出来,不然的话,徐杰现在应该已经在去劳改农场的路上了。
陈三柱心里知道,却不说破,他只是提醒道:“徐队长,知青跟村民不一样,人家是响应国家号召,主动下来帮助建设农村的,人家有家,而且有家人,要是你儿子管不住自己,把事闹大了……啧啧啧,咱们这的大坝刚建好,就出这种事,太不吉利了,大哥知道以后,肯定不能轻饶了他。”
徐长河没想到这一层,同时,他也觉得陈三柱这是小题大做,他儿子喜欢一个知青,怎么还能跟大坝的事扯上关系,不过,既然陈三柱这么说了,他也打了个哈哈,答应下来,“知道知道,陈干事说的话,哪一回没当成金玉良言来听啊,等着,今天回家,就跟家那小子说清楚了,让他离村里的知青都远点!”
陈三柱看着徐长河的脸,既觉得他谄媚的样子很恶心,又觉得看见别人这样卑微的对待自己,十分受用。陈三柱不禁背起手,装出一副领导的模样,大模大样的继续往前走,把自己的话全部说完,陈三柱就离开了徐家湾,与此同时,楚酒酒跟韩生义穿过竹林,终于又看到了徐家湾的牌坊。
大清早,知青们也要吃饭,家务都是轮流做的,今天轮到卢万花做,另一个男知青任胜利立刻上去帮忙,温秀薇坐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俩,再次确认,他俩真的关系不一般。
最早的知青五几年下乡,除非城里有工作,不然他们一辈子都要待在乡下,很多人都会在当地找伴侣,像任胜利和卢万花这样由知青配对的,也不少见。
温秀薇不禁想到了自己,她今年十五岁,再有四五年,她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可那时候,她八成还是在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嫁给当地的农民吗?还是谁都不嫁,就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温秀薇低下头,她不是非结婚不可,但是,如果不结婚,她就永远都不会再有家人了,孤孤单单的活着,再孤孤单单的死,真正做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想象着那个画面,温秀薇顿感凄凉。
正在这时候,楚酒酒跟韩生义走了进来。
楚酒酒开心道:“温知青,又来啦!!!”
韩生义礼貌的对她点头:“温知青,早上好。”
温秀薇对他俩笑,然后领着他们出去说话。
一边往外走,温秀薇一边问韩生义,“生义,你怎么也来了?酒酒跟说,你在村里要管菜地,你这么忙,怎么还跟着酒酒一起乱跑呢?”
韩生义解释:“没事,不忙,菜地的活半天就能干完,上午过来,等下午回去,再干。”
楚酒酒跟着说:“韩爷爷跟韩奶奶不再让一个人过来了,他们说会被强盗盯上,有人陪着更安全。”
想起昨天碰见的那个变态,温秀薇一顿,然后十分赞同的点了头,“韩爷爷跟韩奶奶说得对,外面坏人太多了,酒酒要保护好自己。”
楚酒酒嘿嘿笑,“温知青,你这么关心,会不好意思的。”
温秀薇也跟着笑:“酒酒,以后不要叫温知青了,叫秀薇姐,或者薇薇姐,都行啊。”
楚酒酒眨眨眼睛,“可喜欢温知青这个称呼。”
温秀薇愣了愣,也不勉强她,“那就还是温知青吧。”
她如今已经被迫在外人面前叫自己的爷爷为哥哥了,要是再叫自己的奶奶为姐姐,楚酒酒觉得自己家就彻底乱套了。
说起称呼,温秀薇想起昨天的楚绍,她问楚酒酒:“酒酒,昨天楚绍过来,他救了,还帮干了活,都没怎么谢谢他,然后他就走了。他回去以后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温秀薇问的稀松平常,她觉得楚绍回去肯定已经告诉楚酒酒了,哪知道,听到她的话以后,楚酒酒跟韩生义齐齐站住,都是一脸的怀疑人生。
楚酒酒:“楚绍昨天来过???”
韩生义:“楚绍还会帮别人干活???”
好几次,他想跟楚酒酒多玩一会儿,所以拜托楚绍给他的菜地浇水,结果呢,楚绍一次都没答应过!
韩生义会帮楚家干活,楚绍会帮韩家干活,但一变成韩生义自己,楚绍就八风不动了,他说他只尊老爱幼,韩生义有手有脚,就该自己干。
他是有手有脚,可温秀薇也不是缺胳膊少腿啊?
实锤了,楚绍就是在搞性别歧视!
可惜楚绍不在这里,他要是在的话,就会十分嚣张的告诉韩生义,歧视的不是性别,而是你。
……
看见他俩的表情都是如此震惊,温秀薇不禁也震惊了,“怎么,他回去以后没跟你们说吗?”
楚酒酒是个小喇叭,她每天都来找温秀薇,如今楚家的状况,她都说的八九不离十了,温秀薇知道楚家两个孩子如今跟韩家一起过,他们的父亲在遥远的部队里,远水救不了近火,除了按月寄钱和东西,其他的什么都帮不上忙,所以,韩家的爷爷奶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三个孩子如今的家长。
在这种情况下,楚绍、楚酒酒以及韩生义,他们三个无比亲近,就跟亲兄妹差不多,正因为如此,温秀薇才惊讶,怎么楚绍一点都没告诉这两个人呢?
没几秒,楚酒酒想明白了,楚绍他就是幼稚,他在报复自己!故意不说,然后等到今天她过来了,再从温秀薇嘴里得知这件事,让她看起来像个大笨蛋!
楚酒酒觉得自己该生气,可她一点都生气不起来,因为,楚绍他终于迈过心中的那道门槛,来见温秀薇啦!
他来见温秀薇,还帮温秀薇干活,还救了温秀薇,天呐,美好的爱情都有一段浪漫的开端,没错,她单方面宣布这艘爱情的巨轮已经开始扬帆起航——
等等。
楚酒酒愣了愣,“什么叫他昨天救了你,你昨天出什么事了?”
楚酒酒的性子太咋呼,温秀薇不想让她太担心,就掐头去尾,还稍微润色了一下,“昨天走在路上,有个人突然出现,把吓了一跳,想走,他不让走,吓坏了,是楚绍出来帮解了围。”
她一点没形容徐杰的变态,然而她忘了,对面这俩人,一个赛一个的人精。
楚酒酒疑惑的问:“不让你走?只是拦住你的路,你怎么会吓坏了,他是不是还干别的了?”
韩生义皱起眉头:“楚绍这人知道,他不愿意跟人打交道,平时在青竹村,他都不愿意说几句话,到了徐家湾,他怎么还会帮人解围呢,你要是说,他帮你打跑了那个坏蛋,那倒是信。”
温秀薇:“……”
你俩真的是小孩吗?
没办法,她只好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昨晚上,她也跟其他知青说了,但知青听完以后,要么劝她别放在心上,要么就说是她想多了,人家可能真的就是想说几句话,结果她反应太大,造成了误会。
然而楚酒酒跟韩生义听完以后,楚酒酒直接气炸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他居然真的一上来就说,温知青,你可真好看。这是司马昭之心!”
韩生义也沉下了脸色,“这个人很危险,他敢在白天跟踪你,就说明他不怕被抓,这种人跟亡命徒没有区别,温知青,你真的要小心,千万不能再一个人出门了。”
韩生义跟楚绍说的一样,温秀薇心里觉得欣慰,她应下来,“知道,以后跟其他知青同进同出,绝不自己出门。”
听她做了保证,楚酒酒却还是不放心,贼想偷东西,那你是怎么防,都防不住,更何况,大胆的小偷是有可能变成强盗的。
再想起韩爷爷说的支书家大女儿的事情,楚酒酒更加担忧。
跟往常一样,一到时间,温秀薇就让楚绍跟韩生义离开了,但今天他俩谁都没走,非要送温秀薇去田里。
温秀薇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发现温秀薇身后多了两个小尾巴,村民们还笑着对她打趣,说温知青的人缘就是好,不止大人,连小孩都喜欢跟着她。
抿唇笑起来,跟那些人客客气气的道别,来到田里,温秀薇还没下去,就发现,楚绍正坐在田埂上。
他不知道在这坐了多长时间,期间,他一直拿一根草,逗着地上的蚂蚁玩,听到脚步声,他撩起眼皮,看见他们三个一起走过来,楚绍一只手按在地上,轻松的跳起来。
拍掉手里的土,他对温秀薇说道:“这边的活都干完了,应该是七个工分,你记得跟小队长说好,别让他给你少记了。”
说完,他又看向楚酒酒跟韩生义:“走吧,回家。”
按大小个排好,温秀薇、韩生义、楚酒酒成等差数列,一个接一个的张开嘴,震惊的看着他。
楚绍:“……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楚酒酒反应过来的最快,她猛地闭上嘴,十分赞赏的看着楚绍,好像看见了自家终于长成的大白猪。韩生义则是更加的鄙视他,人家没有要求,他就主动过来了,真是没眼看。
还有,他跟楚酒酒真不愧是兄妹,两人的眼光都这么一致,楚酒酒喜欢温秀薇,没缘由的对她好,没想到连楚绍都这样,一个个的,跟鬼迷心窍似的。
温秀薇愣了半天,她快走两步,来到楚绍面前,“楚绍弟弟,这两天谢谢你,但是你不用这么帮,这些活自己都能干,现在只是不熟练,多练练就好了,你这样……把你累着的话,那多不好意思。”
楚绍好不容易面对温秀薇不再脸红了,结果又被她的一句楚绍弟弟打回了原型,算起来,她确实该叫自己一声弟弟,他今年才十三岁,而她已经十七了。
楚绍不知道温秀薇的年龄是改过的,他以为他们之间有四岁的年龄差,对小孩子来说,两岁是鸿沟,四岁那就是天堑,她是真的成熟,而自己,只是伪装成熟。
楚绍耳朵泛起红色,看的楚酒酒一脸疑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知道,但是酒酒想让帮你,她说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楚酒酒:“……?”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哦,昨天下午,她是这么说过。
但是爷爷,你不是昨天上午帮干活的吗!用你最亲爱的孙女来挡枪,你真的忍心?!
事实证明,楚绍十分忍心,而楚酒酒憋屈了半天,最后还是对温秀薇露出了一个笑脸,“是呀,温知青,经常这么跟楚绍说,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过来了,看来他也不是那么的冷血无情、丧尽天良嘛。”
楚绍:“……”
温秀薇怔了怔,“可是,那也不……”
看她还想拒绝,楚酒酒连忙阻拦,“没事的,楚绍很厉害的,你都不知道,们在家其实用不着干活,但是楚绍他,特别喜欢干农活!他上午出去上工,下午回来学习,家吃粮食都是去镇上买,有没有工分已经不重要了。他想干,你就让他干嘛,反正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韩生义在一旁,也点了点头,“温知青,徐家湾的活并不多,们都想帮你,以后有时间了,也来,谁让你跟们、尤其是跟酒酒有缘呢。”
楚绍是把楚酒酒推出去挡枪,韩生义则是真心实意的因为楚酒酒才想来帮温秀薇,他这一句话,感动了两个女人,楚酒酒看着他,眼睛亮亮,温秀薇看着他,嘴角带笑,一看就是被他说动了。
楚绍:“……”
奶奶的,凭什么?
……
温秀薇今天不用再干活了,楚酒酒便拉着她,要带她去山上看刚开的杏花,还有漂亮的蘑菇,温秀薇被她拉着在前面跑,韩生义和楚绍就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徐家湾这边的大山是青竹村那座山的一个小分支,半山腰上有一个很小的平台,坐在上面,可以看日出和日落。不过今天他们来的太晚了,日出没看见,只看见了耀眼的太阳,阳光扑面而来,混杂在充满了负离子的空气中,楚酒酒让温秀薇跟她一样,狠狠的大吸一口气,把整个肺部都灌满,然后再慢慢的吐出来。
温秀薇是大家闺秀,一动一静皆是端庄,她能快走就不会跑,能微笑就不会垂着嘴角,连说话,她都从没有大声过,看着楚酒酒的动作,她有点不适应,但在楚酒酒催了她两回以后,她也学着她的模样,用力吸进一口山间的空气,等胸口彻底鼓起来以后,她再放松下肩膀,把肺部的浊气全都吐出去。
那真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温秀薇第一次发现,原来山林里的空气是那么美好,那种让她整个人都为之一振、为之清新的感觉,体会了一遍,她还想再体会一遍。
这是大城市永远都不会有的东西——自然与悠远。
反复呼吸两次,温秀薇转过头,看着楚酒酒,她开怀的笑起来,她的笑声像银铃,比山雀还动听,这一刻,温秀薇终于开始爱上这片土地了,连绵的山川、翠绿的竹林、一望无际却又散发着生命香气的麦田,以及,几个明明与自己毫无关系,却总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小孩子。
她是对的。城里人就是喜欢以讹传讹,乡下的生活,真的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它正在一点一点变得美妙。
不再寄人篱下,不再低眉顺眼,这一片广阔的天地,属于他们所有人。
温秀薇在山上玩的开心极了,甚至还得到了一点人生的小感触,可山下的几个知青,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尤其是孙玉芹,她迟到了半个钟头,才来到地里,然后发现温秀薇干完了她的活,却没像之前一样干自己的活。孙玉芹不在乎工分,每个月她爸爸给她寄十块钱,有这些钱,她觉得自己想吃什么都够,但她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可不想被小队长指着鼻子说懒!
在地里张望半天,都没找到温秀薇去哪了,再加上她之前偷懒太多,小队长已经盯上了她,非要今天看着她把活干完,孙玉芹欺软怕硬,她不敢跟本地人吵闹,就只能捏着鼻子,一下一下的挥起锄头。
午饭前,楚酒酒几人回到了青竹村,她想请温秀薇到她家来做客,但温秀薇怕知青点下午还有任务,就没答应她。
回到家里,楚绍去烧火做饭,楚酒酒则跑进卧室,翻出一张信纸,低头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起来。
自从开始练字,楚酒酒的字迹大有长进,只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字迹,她落笔之前都要想着脑子里的字帖,这样一来,她写字的速度就慢了很多。
楚绍把米饭蒸上,家里没新鲜蔬菜了,迷你小菜地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楚酒酒腌的那罐腌菜早就吃完了,她三分钟热度,即使学会了,也总是想不起来给家里再腌一点,幸好还有韩奶奶,这才不至于让两个人吃大米饭就大米饭。
他盖上盖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盘子,准备去韩奶奶那里夹一盘子咸菜回来,去年韩奶奶腌的花样多,有辣白菜、有腌豇豆、还有酸菜、梅菜、以及一种楚绍根本叫不出名的小咸菜。
楚酒酒特别喜欢吃那种小咸菜,在韩奶奶腌的时候,她还特意贡献了二两菜籽油出来,加了足量的油跟盐,还别说,小咸菜的味道更好了,即使一点肉都没有,它也是大家在饭桌上最爱的一道菜,把咸菜跟汤汁拌到饭里,楚绍的饭量直接翻了一倍。
每回看见楚绍大口吃饭,韩奶奶都要说他以后肯定能长两米高。
楚绍对自己究竟能长多高,没有一个具体的期待,反正能比韩生义高就行。
……
端着盘子,楚绍刚要走出院门,就听见家里的母鸡咕咕咕的叫了起来,楚酒酒可以精准的分辨出两只母鸡谁是谁,因为这两只鸡一直都是她在喂,但楚绍分不出来,他走到鸡窝里,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粉白皮的鸡蛋,他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炫耀一般不停在他脚边走动的母鸡。
“干得好,大黄,明天也再下一个。”
母鸡:老娘叫二黄!
……
母鸡终于下蛋了,这意味着,楚家也要走向坐拥两个鸡屁股银行的幸福人生了。楚绍心情不错,从韩家把咸菜端回来,他走进卧室,叫楚酒酒:“别写了,出来吃饭。”
吃饭叫不动楚酒酒,但母鸡下蛋可以,一听说家里终于有鸡蛋了,楚酒酒立刻放下铅笔,闪电般的窜出来,彼时,楚绍已经把鸡蛋煎成了荷包蛋。
第一个鸡蛋意义很重要,所以,楚绍在锅里多放了点油,煎的底部焦黄酥脆,上面蛋白熟了,蛋黄却还是红澄澄的,楚绍无师自通太阳蛋的做法,用铲子把荷包蛋铲出来,放在楚酒酒的饭碗上,楚绍大师傅慈悲道:“吃吧,鸡都是你喂的,第一个蛋就应该给你吃。”
楚酒酒很感动:“爷爷……”
紧跟着,楚绍说道:“明天和后天的给吃。”
楚酒酒:“……”
你就是楚扒皮!
吃完了饭,楚酒酒还要继续回去写信,她把温秀薇的事情跟鸡蛋的事情都写了进去。她没说温秀薇是谁,只说徐家湾来了一个很漂亮的知青,她很喜欢她,所以最近经常跟这个知青走动,她用大段描述温知青有多好,孩子的言语总是稚嫩的,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辞藻。楚立强收到这封信以后,细细的读着,发现楚酒酒是真的很喜欢这位温知青,他不禁笑了笑。
小女孩似乎都有这种大姐姐情结,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楚酒酒在信里都这么兴奋。
楚绍和楚酒酒一直都是联合寄信,同一个信封,两人用不同的信纸,每次楚酒酒能写三四张,有时候多了,还有五六张,而楚绍,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后面就例行的只有一张。看他的信,连楚立强都觉得干瘪无聊,没办法,谁让他儿子就是这么一个性格,无事发生的时候,总是惜字如金。
楚立强先看楚绍写的信,果然,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然后再看楚酒酒的信,他才能知道过去这半个月,两个孩子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看楚酒酒喜欢温秀薇,楚立强觉得她这是小女孩心思,不用管,但看到后面她说的,因为温秀薇过的不好,所以她送了她一些东西,想帮她度过这个难关,以及楚绍有时间的时候,就会过去帮她干活,然后,楚立强就皱起了眉。
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知青,居然一下子把他家的两个孩子全都哄得围着她团团转,这人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楚立强深深的担忧起来,孩子不在身边的坏处就是这样,他看不见他们如今是什么模样,于是,一点隐患,都会被他放大成浓浓的危机感。
放下信,楚立强拿过一边的本子,他算了算,一年休假只有几天,而他如今到这个部队的时间还不足一年,现在司令部又那么忙,哪怕真的有休假,上面应该也不会让他出去。
楚立强正在算休假的日子,还有坐火车从青竹村来回的可能性,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楚立强立刻把本子合上,“进来。”
门被打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看见是聂白,楚立强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你怎么来了。”
聂白新奇的看了看,他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再看向楚立强,他脸上的笑都控制不住了。
“可以啊!政委,到哪你都这么牛逼,这才多长时间,都跟平起平坐了!”
楚立强:“你是作战部队,就算级别一样,也算不上跟你平起平坐。”
聂白:“哪算不上呢,不都是营级,看你这个晋升速度,估计等到明年,你就能升到团级去了,不错不错,苦尽甘来了呀!政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苟富贵,勿相忘!”
楚立强无奈:“是因为有之前的底子在,再加上司令部现在太缺人了,才会这么快就把顶上来,往后就没那么容易了。”
楚立强是在谦虚,实际上,他的野心比聂白说的还大,聂白这人虎头虎脑,他觉得楚立强只要能回到之前的团级,就算是可以了,然而楚立强根本没把团级放在眼里,他要爬的更高才行。
四年了,他被打落到尘埃里,那些人却一直平步青云,他当然要加倍的努力啊。
楚立强神色平淡,聂白挠了挠头,又看了一圈这个独立的办公室,突然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聂白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对了,政委,你之前不是让帮你打听打听,弟弟他们在首都怎么样了吗?问了一个老战友,他正好还在首都里。”
如果是好消息,聂白早就咧着大嘴跟他说了,现在这种吞吞吐吐的样,他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楚立强替他宽心:“母亲早就去世了,现在父亲的妻子,是他再娶的,那两个弟弟,都跟同父异母,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你有话直说就行了,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聂白还是不怎么放心,毕竟上回一听说张凤娟过世,他反应那么大,直接在病床上躺了几天。都是家人,就算不是一个妈生的,听说了这些消息以后,他应该也是会难过的吧。
聂白叹了一声,“那就说了,跟老战友说这事以后,他都没出去打听,因为这事他早就知道,不止他,首都部队,甚至整个首都都知道了。你被关起来没多久,他们把你爸,老楚首长也带走了,本来应该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但你爸前脚刚出门,后脚,你妈……咳,你继母,就抄着擀面杖追出来,把你爸打了出去,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爸有问题,她早就想跟你爸划清界限了。”
说到这,聂白喘了口气,他偷看了一眼楚立强的脸色,却发现他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他只好继续说下去,“她反应特别激烈,而且她还说自己要举报,别人应该是信了,所以一直没抓她。后来你继母,还有你弟弟一起联合登报,说是跟你爸断绝关系,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再之后,你爸就被下放了,剩下的事情,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