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然入夜。整座皇宫是布局规整的矩形,雨停后，地上留下一滩滩水洼，富丽堂皇的宫殿灯火通明倒印其中。
大风刮过,破败不堪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老皇帝蜷在笼子一角,缩瑟着拢起衣服。
即便如此,他鬓角的头发依旧整齐。
老皇帝听到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高大的alpha背光而立,灿金色的发丝周围晕开细小的光圈。皇帝背后发紧,内心竟生出一种被神明审判的紧迫感。
“你回来了？”皇帝没头没脑地说，紧接着撕心裂肺地咳嗽,用力得像是要将肺咳出来。
皇帝眼底情绪复杂,怀念,恐惧，怔然。
直到alpha快步走到笼子前抬腿狠狠踹一脚，老皇帝被震得回过神。
徐其野冷笑,道：“谁回来？”
老皇帝脸色青白交加,他意味不明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我年纪大了,看错了。”
虽说他们关系并不亲厚,但血脉相连,老皇帝最知道如何踩徐其野的痛脚。
徐其野低笑一声,随着笑声漾开，试探成网的精神力陡然缩紧，威压铺垫盖地而下，老皇帝登时被压得喘不过气，表情极度恐惧。
徐其野轻飘飘道：“您花了那么多工夫,依旧是个废物呢。”
兽形能提高精神力的方法第一个收益的就是老皇帝，而最先受害的，是徐其野的母亲。
徐其野眼中情绪危险，他一言不发地抽出腰间别的长鞭。
鞭子落到笼子上的瞬间有电光闪过，老皇帝猝不及防痛呼，可他逃无可逃，电流顺着笼子杆钻至脚底。
“当初你刚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而不是丢出去！”老皇帝被电得发麻，怒声咒骂，“该说杂种就是命大，在外面那么些年也没死，呵，就是可惜你母亲了。”
徐其野不怒反笑，“我若是死了，谁来看您今天这幅模样。”
说着，他微眯起眼，手中的长鞭不断高高举起用力落下。
徐其野记得，初见皇帝时，他望着高台上皇帝身上华贵闪亮的服饰，不安地攥紧粗布衣角。
他拉了拉一侧母亲的手，“父亲终于来找我们啦。”
初见父亲，父亲还是个如此高大气派的人物的喜悦让他没有注意到母亲眼底极度的恐惧。
但他没等到皇帝如寻常父亲一样抱住他，将他高高举起，皇帝只是轻蔑地扫他一眼，一声令下，恐惧的女人被人群簇拥，捆绑。
徐其野被带回皇宫，再也没见过他的母亲。
可如今，印象中尊贵的皇帝却变成这幅模样，徐其野弯起唇，露出森白的牙，“陛下不过住了半个月就受不了了？”
他在这可是住了十年。
人人都称徐其野为三皇子，可眼神和语气中的轻蔑毫不掩饰，无论吃住，都没人管。
他在偌大的，雕栏玉彻的皇宫，活成一个四处祈食的小乞丐。
徐其野长得好看，金灿灿的眸子带着天生的信服力，他夸看门的守卫威武，得知一处无人居住的废弃宫殿，夸厨娘美艳，偶尔能分到一些不新鲜的食物。
即便那名守卫身材佝偻，是个精神力都没有的beta，即便那名厨娘身材臃肿，眯眼丰唇，徐其野眨眨眼，好听的，迷惑人的谎话说得无比真诚，他靠这存活。
被关在笼子里的皇帝表情凝结，他无意识扣了扣手臂内侧一块不显眼的疤，“你继承了她的基因，你们都是疯子，野兽！杂种！”
闻言，徐其野格外无害的金眸垂向自己的指尖，有那么一瞬，老皇帝看到一只墨黑的爪子一闪而过，指尖锋利，老皇帝丝毫不怀疑那能轻松划破他的喉咙。
老皇帝愕然：“你......？”
徐其野挑起一边眉，愉悦道：“是不是更后悔放过了我？”
老皇帝不可置信：“我当初分明给你做过检测。”很快，他意识到什么，怒道，“那个女人骗我？！”
老皇帝盯着徐其野唇边冰凉的笑，忽而间记忆中的金发女人与之重叠。
时间太长，老皇帝已经记不得那个女人的模样，印象最深的即女人灿金的长发和同样剔透的金眸，偶尔会控制不住，细长松软的尾巴会钻出来，一晃一晃的，诉说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她是个兽形，是一只身姿格外矫健，漂亮的狮子。
徐其野嗤笑道：“你连你为她取的名字都不记得？”
老皇帝表情迷茫。
为她取过名字吗？
似乎有这么一回事。老皇帝还记得他有一阵是真心宠爱过那个女人，以至于女人央求让她再见自己的孩子一面，顺便替徐其野取检测样本时，他同意了。
徐其野道：“您一时心软放过了我，我当然不能辜负您的期望——哦，对了，今天我的护卫，也就是您以前的亲卫，说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皇帝心底萌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徐其野说：“他在周围星系发现了三千五百架机甲。你就想靠这些翻盘吗？”他顿了顿，笑意加深，“不过你还没我想的愚蠢，找上了裴越。”
老皇帝心如死灰。
这次，不待老皇帝再说些什么，徐其野朝屋外一挥手，高举起火把的护卫小步走近，站立于屋子四边。
整座破败的宫殿都被火光照亮，笼子里狼狈的皇帝陛下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堪称惊恐地盯着眼前的一幕，意识到徐其野一直没杀他的用意。
徐其野说：“很眼熟吧？”
女人病重，再也没有利用价值时，老皇帝就是这样将女人推上了死路。
说罢，alpha掏出一块手帕，一边擦着手指，一边毫不留情地走出屋子。
门吱呀一声关上，老皇帝惊恐地看着护卫在笼子边上浇一圈燃油，气急败坏道：“你们这些平民，怎么敢？！”
火把轰一声将燃油点亮，几乎窜到屋顶的火舌在空中抖动。
屋外，徐副官步伐匆匆走到alpha面前，“皇帝安排的人是吴老臣家中的张副官，明日下午他会跟着吴老臣进皇宫。需要派人拦截吗？”
徐其野摸了摸耳边金和暗红交缠的耳链，道：“不用。”
徐副官面露不解：“您要放......裴元帅走吗？”
徐其野眨眼：“或许你可以理解为，以退为进。”
*
注入过抑制剂后，阵阵的潮热渐渐消失。徐其野回来时，裴越靠在枕头上，眼皮半睁，薄薄的一条褶皱漂亮又冷清。
这样懒散的裴越极为少见，徐其野难耐地用指尖点点裴越侧脸，后者冷睨一眼。
徐其野弯起眼，小声道：“今天不开心，您抱我五分钟吧。”
裴越微怔。
徐其野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潮气，还有炭火味。他明明是笑着的，眼神格外温柔，但裴越却莫名感受到，他是真的很难过。
裴越闭上眼。徐其野当他是默认，小心地侧环住裴越腰侧，蓬松柔软的发顶恰好抵住裴越的下巴，上下蹭蹭。
变故太快，像这样抱着徐其野的时刻，似乎很久没出现过。
衬衣胸前渐渐被氲湿，淌过一片温热，裴越犹豫片刻，最终他认命地叹一口气，慢慢摩挲过徐其野后脖。
半晌，徐其野声音闷闷的，“五分钟到了吗？”
裴越：“到了。”
“哦。”这样说着，徐其野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徐其野：“您今天睡了多久？”
裴越斟酌：“......刚醒。”
徐其野扬起脸，长而上挑的眼尾泛起红，看着格外可怜，他说：“那我带您去个地方。”
半刻后，裴越坐在悬浮车后座的地毯上，背后贴着灼热的温度，眼前是大片的玻璃窗。
悬浮车开得高，整个首都星尽数收于眼底。
皇宫是一块规整的长矩形，以中央的白顶城堡为中心，四周的宫殿灯火通明，街道更是如此。
徐其野：“上次是臣子职位，这次带您看看首都星。”
裴越看着脚底的火光，再想到明日的计划，终究沉默着接受了。
老皇帝目前是裴越出去的唯一指望，但裴越从不会完全信赖，记住首都星的位置总不会错。
小到每个部门，大到街道，港口，基地，徐其野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徐其野道：“布防的守卫就不说了。”
裴越这时终于开口：“你怕我走吗？”
徐其野微怔。在裴越看不到的地方，徐其野堪称狂热，极具占有欲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裴越后脖瞧，但一开口，是极为克制的语调：“怕。”
裴越默然。
两人都极为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徐其野继续讲述，点完最后一个光点，徐其野笑了下，道：“其实您想走，我也拦不住您，是吗？”
裴越心底一空。
但徐其野面色自然，像是突然想到的随意感慨。
悬浮车开始往回驶，脚底的光点不断放大，裴越说：“等小沛醒后，送他回联盟——他年纪小，没参与过这些事，精神力也不算优秀，你留着他没什么用。”
这话联系起方才的，听起来就有些像是在交代离别感言。
裴越面色淡淡，心里却有些紧张。
好在徐其野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他微哂，“我呢？”
裴越蹙眉，不明所以，心中的怪异感更甚。
他总觉得徐其野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徐其野也拧眉看着他，两人无声对峙一会，徐其野突然凑上前去勾住裴越的脖子，衣领一扯就开，牙尖毫不犹豫地对准脖侧已有的牙印，咬了上去。
裴越下意识吸一口凉气。
无论多少次，徐其野搞偷袭这一套总能成功。裴越懊恼地抿紧唇。
白净的脖侧一深一浅两个牙印重合，徐其野目光沉沉地看一会，解释道：“我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走前打个标记
就是，那个，在看的宝能给我点个收藏作者嘛，别不识抬举，否则我跪下来求你qaq！（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