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远,就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潮气重了很多,在这之前只是雾大,呼吸的时候感觉鼻腔里微微发潮,现在却感觉脖子和手背上都坭了一层水,透心的凉。
还好我和老周都穿了冲锋衣,不然用不了多久,衣服也会被浸透。
潮气越来越重,雾的颜色也渐渐变化,刚开始是白色中出现了淡淡的灰,后来直接变成了灰褐色,仿佛飘在地面上的不是雾,而是非常细的沙尘,颜色继续加重,最后变成了一种蓝紫色,人走在里面,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有一次老周回头来和我说话,我看到他的脸也被映成了一种死人般的灰紫色。
我们俩在这样的雾气中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两人的头发都被潮气浸透,前方的景象又出现了一些变化。
先是地面变得坎坷起来,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积满水的大洼,后来,视野中又出现了一些怪异的影子。
那是一座座高度在一米左右的小包,每个包旁边都有一个鬼手般的黑影,那黑影在雾气之中模模糊糊,难以看清究竟是什么。
起初老周一直避着雾里的影子,专挑平坦的路走,渐渐的,雾气淡了,他又调转方向,专门朝那些影子走了过去。
等到能看清那些影子是什么的时候,雾气也差不多散尽了。
此刻,大片一米多高的坟头成片成片地出现在视野中,一眼望不到边界,在每一座坟头旁边,都栽种着一棵黑色的老槐树,枯而不死,枝杈乱生,远远望去,如同一只只从地下伸出来的鬼手。
老周突然停下来,望着那一座座坟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我在一旁低声问。
老周苦着张脸,无奈地叹气:“唉,我以前来的时候,脑子总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只记得路线,但……我隐约有点印象,进了这片乱坟岗,好像有很多事情需要注意。”
但他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注意了。
我等了他一会儿,他眉头紧蹙,像是在努力回忆,但最终是摇了摇头,看样子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走吧。”老周闷闷说了一声,便举步朝乱坟岗走了过去。
我跟着他身后,尽量保证每一次落脚,都和老周上次落脚的位置重合,以免出什么差多。
越走越深,映在坟丘上的光渐渐变成了怪异的紫色,视野中的所有景物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膜,就连那些漆黑的树,表面上也浮现出紫色的光泽。
老周又是突然停下脚步,并猛地转过身来。
我以为他要说话,便静静等着他。
可他转过来以后,却半天没开口,而是慢慢移动视线,将目光落在了旁边一棵鬼树上。
老周转头的那一瞬,背包蹭在了那棵树上。
“怎么了?”我问老黑。
老周用力斜着眼睛,盯住那棵树,片刻才开口:“我突然想起来,进了这片乱坟岗以后,绝对不能碰到坟边上的老槐树。”
“碰到会怎样?”
老周蹙着眉,抿着嘴,奋力思索了一阵,猛地瞪大了眼:“不好!”
那个“好”字刚刚脱口,就听旁边的坟头上传来“悉悉索索”一阵噪响,那声音非常密集,有种金属摩擦的尖锐,激得人浑身直犯痒。
我和老周同时朝坟头上望,就见一只奇怪的虫子从坟顶钻了出来。
这东西整体呈椭圆形,身下长着十几对钢锥样的脚,脚尖深深嵌在坟头的土壤里,我感觉它应该正背对着我们,因为看不到它的脸,只看到它那爬虾一样的壳上,长着一片类似于脸的花纹。
我问老周:“这是什么东西?”
老周拧着眉头说:“想不起来了。”
估计是听到了我们说话,虫子慢慢移动着脚步,将正面转向了我们。
看到它的正面,我心里一阵毛。
这东西的脸,竟是一张熟睡婴儿的脸,只是那张脸整体呈现为蓝紫色,乍一看,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想起来了,这是一种特殊的邪尸,叫三尸虫……跑!”
老周冷不丁喊出一个“跑”字,接着二话不说,拉着我掉头就跑。
我不明就里,但也知道眼下肯定遇到了危险,一边跟着老周猛奔,一边抽出了山筋剑,拉动指环,化鞭为剑。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悉悉悉悉悉悉……
身后不断传来三尸虫破土而出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密集,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从坟头上钻出来的三尸虫,数量肯定越来越巨大。
“千万别被三尸虫碰到,这东西专门吸人脑髓,它脚上有麻毒,甭管什么样的猛人,只要被它碰上一下,立马失去知觉!”老周在前面大喊。
他现在再不喊就来不及了,后方传来的噪音越来越震耳朵,而且还在不断增强,很快就要盖过所有声音。
听老周这么一说,我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量三尸虫堆叠在一起,像海浪一样,翻涌着朝我们袭来,一张张婴脸全都睁开了眼,瞳中妖光闪现,脸上凝固着阴森的笑容。
我和老周拼了命地跑,谁都不敢再回头看。
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虫潮声却离我们越来越近。
“不行啊老周,再这样下去早晚被抓到!”我急得朝老周大吼,可是身后的噪音太猛,老周根本听不到。
不是我危言耸听,是真的跑不掉了,现在,我都能感觉到虫潮翻涌时产生的风劲,以及地面上传来的高频震颤,估计虫潮马上就要贴到我后背上了。
也是没办法了,我只能拼着体力透支的危险,强行加速奔了几步,一边在灵台凝练出一口念力,踏出罡步。
老周见我踏步,也停了下来。
修习了一段时间的静心功,我现在只需要三分之一秒就能踏出一套简化版的罡步。
星力一落,我马上回头张望,就见有一只三尸虫已经冲到我脚边来了,要不是星力将它死死压住,这会儿它估计已经抱上了我的脚踝。
我可不敢大意,立即用山筋剑将地上的三尸虫挑飞。
这时大片虫群已经团团围了上来,星力构筑成了一个圆柱形的结界,将翻涌的虫潮抵在以我为中心的两米开外。
但这个距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立即凝练出第二口念力,踏出了完整版的罡步。
步罡踏斗,庞大的星力如期而至,结界瞬间被扩大到了十米以上,但也仅此而已了。
虫潮退出去以后,又开始不断翻涌着,挤压结界中的星力,连邪神都能镇住的星力,竟然拿这些三尸虫完全没办法,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虫潮的挤压下,星力正以极高的速度衰弱下去。
老周望着结界外越堆越高的虫墙,长长舒了一口气:“等会你再踩一套那种步子,咱们还能再多撑一会儿。”
我用抬起袖口,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罡步对念力的透支太大,短时间内,我踩不出完整的罡步了。”
在我说话的时候,结界的半径已经缩短到了四米以内。
老周盯着结界边界看了一眼,怪叫一声,赶紧用战术斧划破了手指。
他那手指被开了口子以后,就跟喷火枪似的,瞬间喷出一道灼热的明焰,老周绕着结界跑起了圈,不断用手上的火焰去驱赶靠近结界的三尸虫。
没用,结界缩小的速度太快了,本来我还寻思,要是老周能帮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到我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还能再踩一道完整的罡步,可是现在看来,结界缩小的速度,还是远远高于我精神力恢复的速度。
包围圈越来越小,最后我和老周只能背贴着背站在一起,不断用山筋和战术斧抵挡压过来的三尸虫,这时结界的半径估计也就剩下半米左右,再有十秒钟,我和老周就得完蛋。
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邪神手底下都活下来了,今天竟然要死在一堆虫子手上。
这死法真是憋屈。
包围圈已经非常狭窄,我感觉到老周的身子突然瘫了下去,急喊一声:“老周!”,巨大的噪音萦绕在耳边,老周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反过手去,一把将老周抓住,防止他滑入虫群里。
刚抓住老周,就有一只钢锥般的虫脚探出虫潮,直直朝着我的额头伸了过来。
它离我非常近,我甚至能看到虫脚上的一根根倒刺,即便月光几乎被黑压压的虫潮完全挡死,但还是能隐约看出,那些倒刺上都泛着绿色的光泽,上面肯定带着某种毒素。
我知道自己要死了,心里反而十分坦然,两眼圆瞪,盯着那根不断靠近的虫脚,我倒想看看,它到底是怎么把我弄死的。
过了几秒钟,它还没有接触到我,反而离我稍稍远了一些。
我正在分辨这是不是错觉,那根虫脚突然一缩,直接缩回了虫群之中,紧接着,虫潮便开始退去,短短一分钟之内,大片虫潮离我远去,月光再次洒在了我和老周身边。
在虫潮退走的巨大的噪音中,我隐约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当——
当——
当——
那好像是……有人在敲打铜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