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等着老黑继续追问下去,结果老黑就“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老黑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我只能自己开口:“案宗里怎么写的?”
梁厚载眉头微蹙,半天没说话。
说真的,当时我心里已经有点抓狂了,你梁厚载那么高的修为,那么厉害的手段,怎么着也算是一代宗师了吧,有这么高的成就,你还腼腆个毛线啊!
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终于,老黑开口了:“案宗有什么问题吗?”
梁厚载叹一口气,说:“以郭海洋现在的权重,是不能查看案宗的,行会有行会的规矩,我也不好将案宗里的信息全都告诉他,在这里只说两点吧,第一,我们的人去坵山查看案发现场的时候,在小楼中发现了大量鬼脸图腾,那些图腾,是用一种特质的颜料绘制而成的,而这种颜料的配方早已失传。第二,听坵山当时的女佣说,事发前的某几日,小楼里曾出现过一个鬼影,不确定是人是鬼,她将这件事告诉管家,可管家的态度却十分暧昧,只说是她看错了,但女佣言之凿凿,认定那不是幻觉。”
老黑缓缓点头:“我曾听闻,管家死的时候,尸体被特意摆成了一个大字型,额头上还被画上了咒印,再联想到小楼中出现了大量图腾……会不会是,有人在小楼中举办了一场活祭,而管家就是祭品?”
对于老黑的推断,梁厚载不置可否,他背过手去,沉下面色,一副话已至此,不便再聊的样子。
可过了没几秒钟,他又突然转向我,问了句:“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道哥的气息?”
这个问题,傅青舟也问了好几遍,可我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呀。
估计是见我半天不回话,梁厚载又补充道:“你再对付鬼卒的时候,曾踩了一套罡步,那套罡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问起这些问题的时候,梁厚载一点都不腼腆的,反倒面色焦急,似乎是急于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心说,既然我手里也有你想要的信息,那就好办了,咱们可以信息互换嘛,我回答你的问题,你把案宗的详细内容告诉我。
刚这么想,老黑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别动歪脑筋,会长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这老小子就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但凡我眼神有变,他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在心里叹口气,回应梁厚载:“前段时间我曾去过一趟龙沼,沼底有一峡谷,峡谷之中暗藏一龙冢,龙头上插一把黑铁重剑,我也是一时好奇,就爬上龙头,仔细看了看那把剑,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黑一巴掌糊我后脑勺上:“别卖关子!”
有老黑在,和梁厚载的交易看来是彻底做不成了
我又叹一口气,接着说:“我一触碰到剑柄,马上就入梦了,梦中看见一老头在教徒弟练功,教得就是这套罡步,我看得入了神,等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就学会了走罡。”
“那是一把什么样的剑?”梁厚载急问。
“得有一米多长,通体浑黑,剑柄上盘绕一些树根样的结构。”
“那是道哥的青釭剑!你在梦里看到人,是什么样子的?”
“老头嘛,高高瘦瘦,穿一身旧军装,目光如电,他好像不会眨眼,反正我盯着他看了很久,都没见他眨过,至于他徒弟嘛,穿一身校服,身板一看就是很结实的那种,留个寸头,长相很普通,就是有点显老,眼睛细细长长,像条缝。”
“那是柴爷和道哥。”梁厚载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像是陷入了某种追忆。
他刚才提到,那把剑是左有道的佩剑时,我就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的那个左有道,是不是个头很高,身板很壮,还扎了个马尾?”我问。
梁厚载一愣:“你见过我道哥?”
我不由蹙眉,当初血玲珑和原质融合的时候,我也曾陷入梦境,左有道就是在那个梦境中出现的。
“也是在梦里见到的。”我说,“在那个梦里,我还见到了另外三个人。”
梁厚载凤眼圆瞪:“什么样的人?”
一个背脊微隆,气势如同恶虎,一个满头白发,手握七尺长枪,还有一个皮夹克的人,浑身上下杀气凌厉。
我将自己所见的一一告诉梁厚载,还告诉他,我在梦中曾见到过一口黑鼎。
“是他们四个,是他们四个!”
梁厚载在湖边踱来踱去,不停地拍手。
看到梁厚载那副兴奋的样子,我心里头那是好奇到了极点,等到他稍微静下来一点,就赶紧问:“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我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他们?”
梁厚载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在梦里见到的那口鼎,应该就是九州禹鼎。”
我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可他却十分突兀地改变了话风:“九州鼎,血玲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郭侃很可能是对的,我们都误解了他的意思。”
这番话,几个意思啊?
我正要发文,梁厚载又开口道:“你能学会寄魂庄的禹步,是天机使然,只不过,天机难测,说也说不清,你以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听沙文晓那意思,你还见过姚玄宗?”
“啊,对,”我缓了一会儿,才从他之前的惊奇言论中抽离出来,回应道,“龙冢深处有一福洞,姚玄宗就在里面,那时他曾指导我对阵邪神,估计就是因为这,沙文晓才认为我是他的弟子。”
“姚玄宗是行当里的一位大前辈,他这个人啊,脾气古怪至极,一生没有收过弟子,他既然肯教你,就是有意要收你为徒,沙文晓那么说也没错。以后你有时间,一定要常回福洞拜望他,仅仅是拜望就好,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外面的事,他已经隐居多年,早就不问身外事,咱们这些做后辈的,就不要给他凭添烦恼了。”
“可是我从福洞出来的时候,福洞的入口已经消失了呀,就算我想回去,估计也见不到他。”
“想必,当时和你一起出来的,还有其他人吧?”
我一愣:“这个……”
梁厚载点到即止,摆摆手:“以后你只要一个人去,就能找到福洞。”
“可是,沙文晓是怎么知道我和姚玄宗的关系的?”
“此乃秘辛,不可谈,不可谈。”
梁厚载起先只是笑着摇头,可说着说着,好像又突然想起来他和我不熟,表情又变得扭捏腼腆起来。
而后梁厚载先是指了指詹文行和牛心古,压一压手,又分别在我、老黑、老周身上扫了一眼,并朝湖面上抬了抬手,看那意思,应该是示意詹文行和牛心古留下,我和老黑、老周离开。
老黑朝梁厚载摊了摊手:“给点工具。”
梁厚载二话不说,直接薅了一把头发塞给老黑。
这一薅,梁厚载的头皮上立即出现了一块斑秃,但很快,新的头发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长得和之前一样长,发质一样柔顺。
老黑将其中一根头发递给老周:“烧。”
老周引火暗烧发。
一时间斗转星移,我们先是下坠,然后落水,最后上浮,终于在一口大湖的湖面上探出了脑袋。
这不是老周家的水塘,湖面以外就是浓浓大雾,能隐约看到雾气之中似有一座巍峨高山。
老黑抬手指出了一个方向,我一把拉上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游上了那。
“这是什么地方?”我一边扶着老黑上岸,一边问他。
老黑长舒一口大气,说:“你还记得吧,在坵山后方有一口天坑,从那里进去,就是古夜郎国旧城。”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初我刚来黑山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这件事。
得我点了点头,老周朝湖面扬了扬下巴:“在这口湖的正下方,就是那个天坑。”
我皱着眉头朝湖面下望去,清澈如洗的湖水深处,是肉眼无法望穿的深沉黑暗,偶尔有鱼类从黑暗上方游过,让我错以为,湖的深处似有一张血盆大口,随时都可能将湖中的生灵吞噬。
“湖面下竟是个天坑?”老周凝眉道,“海子,你还记得咱们去皮影村那次吧?”
我当然记得,当时今夕和何夕与我们一起跳下天坑,却没有出现在湖岸上,当时我就曾怀疑,湖水深处很可能存在另一个天坑,他们两个落湖以后继续下沉,进入了更深层的世界。
老黑将梁厚载的头发卷成一卷递给我:“这东西就是往返与下沉世界和黑山之间的门票,你拿好了。”
尽管我没有洁癖,但也总觉得,头发这东西,一旦从头上脱落下来,就变成了很脏的东西,但老黑手里的这卷头发却没有给我这样的感觉,它白的没有一丁点杂色,那不是头发的正常失色,更像是涂了一层微微发光的油漆,纯白至极,洁净至极,仿佛这世上的一切肮脏都无法沾染它一般。
我接过发卷,在手里掂了掂,才发现就连湖水都无法将它浸湿。
就听老黑说:“家里好像还有几瓶冰啤吧,快,带我回去,再不赶紧喝了,弄不好就得过期。”
我立即甩过去一个大白眼:“先把你的事给我说清楚,不然休想回家!”